武昌的硝烟已经十余日没有升起了,数十万三镇居民也难得的睡了几个安稳觉。自从武昌起义以来,连续两个多月的战火让三镇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尤其是汉口遭到了清军的纵火焚烧,整座汉口城繁华之地毁于一旦,受灾死难者不计其数。
因为海军的提前反正和广东的有力支援,武昌的局势和历史相比有了不少的改观。不过有些事情改变了,该有的剧情却依然发生了。
黄兴走了,他终于在武昌混不下去了。
在他担任起义军总司令期间,他的那无双光环得到了尽情的发挥,一连十数场大小战役,无一例外的都战败了。接连的损兵折将,最终导致了汉阳失守,武昌三镇陷于敌手者已达两镇,武昌局势崩溃在即,黄兴果断的提出移军南京,避开北洋军的锋锐。
老实说,黄兴或许算不上名将,可是多少也是懂些军事常识的,打仗带兵也是能鼓起军心士气的。只是他运势极差,每次不是碰上队友相坑,就是遭到强敌镇压,致使这“常败将军”的称呼彻底的戴在了头上。对于自己再次战败,黄兴倒是表现的很淡定,点滴的羞愧也随着南方各省独立浪潮的袭来,瞬间消散。在汉阳失陷后,黄兴很速度的离开了武昌,比他前往武昌时还要麻利。
士气低落,枪械不足,兵士疲惫,伤员满营,面对着黄兴留下的烂摊子,黎元洪心中满是苦涩,尤其是北洋军摆出一副要将武昌占领的姿态,黎元洪几次三番想要逃跑,可是心里总舍不下那些二十一协的部下。
最后实在看不出胜利的希望,黎元洪就向蒋翊武、张振武等人提出放弃武昌,利用湖北的广大面积拖延清军的脚步,等待各地革命军的支援,结果却遭到了蒋翊武和张振武的极力反驳。两人宣称誓与武昌共存亡。
经过这件事,蒋翊武自觉黎元洪和革命党始终不是一条心,就在众多基层革命党人的支持下,成为了起义军战时总司令。刚刚继任总司令之位,蒋翊武锐气正盛,当天就命令董令威带领一支精兵突袭清军。
恰在这时,老袁揣了养贼自重的打算。下令段祺瑞暂缓攻势,不要攻破武昌。得到了老袁的指令。段祺瑞没有像冯国璋一样犹豫,而是果断的下令全军收缩攻势,准备暂停战事。此时的清军忙着收拢部队,准备全军休整,就被董令威抽冷子夯了一棍,差点都被打蒙了。暴怒的清军将士当即就想要反攻回去,拿下武昌,偏偏段祺瑞打定了心思,按照老袁的安排做事。严格约束部队,不许出战,甚至连战线都后撤了不少。
这一连串的巧合,让蒋翊武更加坚信自己选择的革命道路,也认定了自己有用兵天赋,心里对黎元洪就不是那么看得起了,偶尔瞟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轻视。
好事从来不会长久。正当蒋翊武得意万分,大肆向军队排除黎元洪势力的时候,上海突然宣布选举黎元洪为起义军大元帅,这让蒋诩武有些措手不及。而另一边,士气大涨的黎派将领当即就开始谋划反蒋,一个湘人在鄂军大肆的铲除本土军官。这在鄂军将领眼里是无法容忍的,尤其是心向黎元洪的鄂军将领尤为不能接受。如果不是蒋翊武担任着总司令,而且刚刚打了胜仗,威望正高,憋了一肚子气的鄂军将领早打蒋翊武的黑枪了。
文学社和共进会在起义军中的势力还是很强的,尤其是起义之后,由于扩军太快。大批的革命党党人充任了军官,文学社和共进会的势力更是暴增。面对义愤填膺的鄂军本土将领的反击,蒋翊武虽然心恼,却也能勉力应对,可就在这时,老袁竟然派人来议和了,而且是极力要求与黎元洪议和,而不理会他这个战时总司令,这一棍彻底把蒋翊武打蒙了。
“既然如此,请恕蒋某公务繁忙,恕不奉陪!”冷冷的扫了一眼唐绍仪,蒋翊武转身就走,连就在眼前的黎元洪都没有理会。张振武、张廷辅、董令威等人也心怀不满,随意的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眼看着蒋翊武等人离开都督府,黎元洪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在北方代表团面前很没面子,心里也有些暗恼。
“少川兄远道而来,想必辛苦了,就先请回去休息吧!等晚上我来设宴,宴请少川兄与诸位。”
这会儿,唐绍仪也发觉了这里的问题,认为自己被袁世凯利用了。本来他认为袁世凯主动和谈,是真心的,特别要求只与黎元洪和谈,也是因为他是鄂军都督,是唯一有资格代表革命军的。但是现在,唐绍仪就不能觉得了,他认定了这一切都是个阴谋,袁世凯是为了分化革命军势力而使用的手段。
“黎公不用多说了,这次是少川鲁莽,给黎公带来麻烦了,晚宴的事就不要提了,少川无心享用了。”匆匆留下一句话,唐绍仪掩面而走。
如果说黎元洪是个慈善长者,唐绍仪是个道德君子,蒋诩武是个冲动青年,那吴兆麟就算得上是个真正的忧国之人了。一心为国的人在没有对一个人失望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冲动行事的,更何况吴兆麟和黎元洪还有师生之谊。这段时间以来,虽然革命党不断的与黎元洪争权,诽谤他,可是吴兆麟依然坚定的站在黎元洪的身边。
“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吴兆麟还是比较愿意称呼黎元洪为师。
对这个弟子,黎元洪还是很了解的,重师恩,执尊卑,统兵治军颇得人心,可就是有一条,性格方正,眼里容不得沙子,对阴谋诡计没什么天赋。这种人是个好军人,可是也要赶上一个好时代,显然生活在这个乱世,吴兆麟是不幸的,也不知道他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也许,西南是个好去处……”脑子里划过这个念头。黎元洪就自顾自的笑了,也许是这段时间受到孙家的恩惠太多了,导致自己都有些对西南动心了。
“畏三,阴谋诡计从来都不是你的长项,这些东西你还是不要了解了,它会伤你的心的!”黎元洪和善的说道。自从武昌起义之后,被这个弟子硬逼为都督。黎元洪也心生过怨念,可是这些日子他百般奔走。不惜辛劳,再加上极力维护自己,让黎元洪也心生感动。
“老师,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蒋总司令和唐代表都走了?”吴兆麟诚恳的看着黎元洪道“我虽然不在意权势,可是也不愿意被人蒙在鼓里,这些天,旧二十一协的军官和其他军官的争斗我都看到了,很不明白。为什么现在革命尚未成功,就有那么多人开始内斗了?”
说起这些事情,黎元洪也是满脸愁容,以黎元洪的和善性子,他对权势并不是那么在意,就算是现在就让他卸任都督之位,黎元洪也不会有什么不舍。只是和革命军相处了这么久,多少有了些感情,黎元洪也不愿意看着他们落得凄惨下场。
“当初你推我做都督,我就不愿意。除了因为我身受皇恩以外,就是因为身份的原因。我是湖北人,是二十一协的协统。在鄂军中还算有些威望,可却不是革命党人,而那些真正的革命党则多是基层军官或士兵。他们威望不足,经验不足,目标也不清楚,唯一有的是血气。如果我做都督,势必被这些英勇有余。谋略不足的人掣肘,使双方互不满意,难免一事无成。”
“朱继烈凶悍,以死相逼,我虽不愿担任都督,可是终究还是心软,见不着朱君惨死在面前,答应了下来……”想起这件事,黎元洪就有些后悔,如果自己当初心再硬一些,说不定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这天下现在分作三方势力,一是南方孙家,孙复少年英雄,具有粤桂黔滇四省,麾下也有‘士官三杰’效力,七虎追随,可谓是人才济济;另一方则是北方袁家,手握六镇雄狮,又有北洋宿将相助,袁世凯老谋深算,定然是心有谋划;至于其余的嘛,则也算是一方势力,只是内部不合,钱粮短缺,缺乏统一的领袖,着实难成大事。”
“老师对革命党心有不满?”吴兆麟插嘴问道。
一边选他为大元帅,另一边却让黄兴这个副元帅代行权势,黎元洪要是满意了就怪了。不过这些事情心里可以想,但是却不能宣之于口。
摆了摆手,黎元洪叹道“也算不上不满,只是觉得他们没有担当,难成大事!”
“老师是说黄元帅?”
迟疑了片刻,黎元洪还是点了点头,道“他来了武昌,数万义军激动万分,虽然他接连战败,导致士气衰落,这些我并不怪他,只是他不该甩下一个烂摊子一走了之,虽然他说是奉同盟会之命前往南京助战,可是这么堂而皇之的拍屁股走人,留下数万士气衰落的将士不顾,他黄兴怎么做的出来了。”
说起这件事,吴兆麟也有些不满,正直武昌最危急的时候,作为总司令,他竟然拍屁股走人,这无论怎么说都讲不过去。
“畏三啊,革命党是热血的汉子,看他们在战场上抛洒鲜血时的无畏,就没人会怀疑他们。只是许多事不是光有热血就能办得到的,现在的革命军根本没有认识到,天下并不是真的被革命洪流席卷了,西南孙家,北方袁氏,他们才是真正的实力派,决定中国未来的人。”
吴兆麟沉默了,黎元洪把话说到这么白了,他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革命党人最大的问题不是没有热血的汉子,也不是钱粮匮乏,而是短视,没有长远的目光,做事只图一时之盛,难免后继无力,为人所乘。
走到吴兆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黎元洪叮嘱道“这几日,你就多辛苦一下,让唐绍仪四处转转,和各省的代表交流交流,至于议和的事情,就不要提,他说了你也不要接,如果实在推拖不过去,就直接让他们去找马君武,他是孙家的代表。有资格,也有胆量和唐绍仪和谈。”
南京的光复,让武昌的地位一下子下降了许多,除了马君武留下了段宇清和邓宪辅在武昌,其余各省代表纷纷朝南京而去,不管是心里上还是感情上,各省代表都更愿意接受南京成为国家的中心。受到南京影响的还有上海。各省在沪的代表和在武昌代表一样都涌向了南京,就连王宠惠也代表西南四省前往了南京。刚刚光复的南京就这样成了公认的临时首都。
在武昌混吃混喝了数日,唐绍仪也终于等到了袁世凯的电报,让他前往上海,同南京方面的代表开始议和。
黎元洪这个大元帅无法离开武昌,孙复这个副元帅又没人愿意让他管事,另一个副元帅黄兴就开始代行元帅权力,组建临时政府。即使有了江浙沪三家都督府的大力支持,可是南京临时政府组建起来依然困难重重。无论什么时候,黄兴都要面对王宠惠代表的西南四省。一个强硬的实力派让黄兴吃进了苦头,一旦某一项章程出现了漏洞,都会面临精熟法律和各国政治的王宠惠的质问,偏偏他还代表着西南四省,黄兴根本无法无视他的质询。
就在黄兴疲于奔命的时候,历经了大半个月的行军,从广州出发的第一师终于到了上海。这个由第一旅和第七旅混合而成的师。后续补充了不少兵员,人数已经达到了一万三千余人。四个步兵团,一个炮兵团,辎重工兵各一营,这样的一个团就算是面对列强的一个正规师级单位也不会畏惧了,可以说它的到来。瞬间让孙复成为了上海最大的实力派。
刚刚到达上海,武元就把军队扔给了陈得平,自己跑了过来,这次他有许多事情要向孙复汇报,自然不愿意耽搁时间。
“武元,这次辛苦了,在湖南没有受到阻拦吧?”一见到自己的自小长大的书童。孙复笑着问道。
羞涩的挠了挠脑勺,此时的武元一点也没有在长沙时的叱咤风云的气势了,反而像极了当年的那个胆小书童。
“少爷,不辛苦。”武元道“在湖南也没人敢拦咱们茂名的军队,我们一万多人穿城过县都得到了各地老百姓的欢迎呢!”
“呵呵……”孙复笑道“这事我倒是有所耳闻,听说你们一路上把土匪都给剿灭了,各地的老百姓都很欢迎你们,不少人还送来了自家养的鸡蛋,自家酿的米酒。”
“嘿嘿……”武元不好意思的搓着手,一个劲的傻笑。
如果是老谋深算的统兵将军,此时听了孙复的话怕是要吓出一身冷汗了,隔了数百里,他都能知道行军途中发生的所有事情,这种情报能力,简直不敢想象。武元和孙复一块长大,关系极好,孙复说这些话也只是和往常一样当做笑谈了,武元也只当孙复真的在夸他,两人倒也没有深想。
“你在长沙的时候,见过谭延闿,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谈起正事,武元还是很有水平的,“我在长沙听说谭延闿是出身名门,而且许多人都说他学识渊博,是个儒雅君子。我见他的时候,他表现的也很有素养,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精明,面对他的时候,我想起了郑部长,这两个人很像。”
“哦,他和郑规很像?”对于自己哪位表兄,孙复还是很了解的,善政务,多谋略,而且颇有修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谭延闿真的和他很像,那绝对不会是个简单人物。
“是啊。因为梅馨杀了焦达峰、陈作新两位都督的事情,导致长沙许多士绅都心怀不满,而且谭延闿还任命梅馨为第五师师长,这件事足够让谭延闿在长沙受尽非议了。可是我在长沙三天,却没有见过有人痛骂他,最多也只是埋怨两句,这份能力,除了郑部长,我没见谁有过。”
至于自己在长沙和梅馨的第五师发生了冲突,并毙敌三百人,把五师击溃的消息,武元当然不会现在说,毕竟第五师只有两千多人,武器又差,就算是自己胜利了,也算不得值得炫耀的事情。
“对了,焦达峰和陈作新是不是谭延闿杀的?”这是一桩历史疑案,孙复也很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问!”武元摇了摇头,果断的回答道“少爷没让我问,我也没问他,不过根据我的观察,就算不是谭延闿指使的,也有他的怂恿。哪两个都督也是自己作死,刚刚宣布长沙独立,就把大半的新军派到了武昌,而自己还和那些士绅们抵着干,死了也活该。”
“梅馨呢?”点了点头,孙复又问道。
“杀了!”武元不在意的说道“到长沙的第二天夜里,我就带着一个团夜袭了梅馨的家和军营,把五师全部缴械,梅馨也被我枪杀了,不过从梅馨家里,倒是抄出了三十多万财产,我都交给谭延闿了。”
“他什么态度?”
武元自然知道孙复不会只是再问谭延闿对那笔钱的态度,仔细思考了一下,武元才开口道“刚开始,他对我们很礼遇,却时刻想着让我们尽快离开;后来我们击杀了梅馨,把缴获和五师的俘兵都交给他后,他的态度有所好转,多了几分亲善,也不再催促我们;后来我言语试探几次,他虽然没怎么表态,可是却似乎有些心动。”
“等到我们出发以后,听说少帅全歼了日本联合舰队,当天就接到了谭延闿送来的迷信,告诉我们请求少帅任命他为湖南民政长,并派遣警备司令和驻军。”
点了点头,孙复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叮嘱起了另一件事“过几日有批快艇要到了,你抽调一批熟悉水性的官兵准备接受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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