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户可是正六品武官,在涿州城里也是响当当的。武百户本就是涿州人士,为人乐善好施,他府上的院子也和为人一般敞亮。
薛云卉一路奔来,没费什么力气,就进到了武府里。她道明了要见武百户,正好武百户今日就在家。
曾经薛老爹在时,两家虽文武不搭界,却也有些许面子情,如今薛家人找上门来,武百户自没有不见的道理。
薛云卉饮了下人上来的茶,心中沉定不少,见武百户投来疑惑的目光,也不绕弯,开门见山道:“百户仁义,小女今日遇上一桩烦心事,还请百户指点一二。”
武百户见她面沉如水,虽穿着道袍,却开口自称小女,心下觉得她不是玩笑用途,正经道:“你且说来。”
薛云卉点了头,把昨日今日的事体,略做增减一一道来。
“……我在城里行走,若昧着良心用那污秽之物,如今也早就混不下去了。百户明理,那瑞平侯爷一味栽赃于我,不过让我签了那劳什子卖身契,便张不开嘴说出实情了!你两家婚事,我从不曾插手,可侯爷这样步步相逼,我却不能束手就擒!我知百户非那是非不分之人,还请百户为小女做主!此事之后,小女手里这玉牌自当归还袁家,自此再不提婚约一事!”
薛云卉一口气来,越说越是愤慨,情绪也激动起来。
武百户从头听来,越听面上越沉,最后一掌拍在了案上。
薛云卉听了这声拍案,暗自叫好不迭,却只抿了嘴不做言语,好似旁人欺人太甚,她却试图百般忍耐,只求你好我好大家好一般。
戏作得这么足,武百户一个忠直之人,难能不信。
他当下沉了口气,说道:“此事不光彩,还涉及我家。姑娘信我为人,当先前来明说,这等情谊我武某人记下了。姑娘且放心还家,两日之内,定给姑娘一个交代!”
薛云卉喜从中来,面上却不过多表现,只松了口气,朝武百户正经行了个抱拳礼,道:“多谢百户!”
薛云卉说完起了身,武百户起身送她,二人刚至门前,就见一小厮奔来禀报,说侯爷上门来了。
薛云卉眼睛一眯,武百户却眉头一皱。
武百户心下略做思虑,突然道:“薛姑娘暂且留步,正巧侯爷也到了此处,你二人不若方面罗对面鼓地将此事说清楚,姑娘以为呢?”
他都这样说了,薛云卉若是避而不见,反而让人生疑,况且玉牌在手,天下我有。薛云卉有什么可怕的?
他袁松越能设计陷害、逼良为奴,她薛云卉就不能隐瞒事实、指鹿为马了?
呵呵,大家彼此彼此么!
薛云卉眼中露出些许志得意满的笑意。她要好好看看,这位高高在上的瑞平侯爷,张口结舌、百口莫辨是个什么吃瘪样!
不过片刻,袁松越便大步流星地进了院子。
他打眼瞧见薛云卉站在武百户身后,竟斜着眼睛肆无忌惮地朝他面上看来,嘴角还噙了一抹笑意,小人得志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袁松越见她这样,心下想笑出声,可却只目色淡淡地从她脸上扫过,见她眉目一如往昔般明丽,可神色却暴露了内心的龌蹉,心下不由又是一阵厌恶,收了目光,朝武百户行礼:“岳父。”
武百户低低嗯了一声,道:“我从薛姑娘口中听了些许关于侯爷的事体,甚是惊讶。既然侯爷来了,少不得将此事说道清楚,都进屋坐吧。”
武百户放了话,转身往屋中去。薛云卉却挑衅地看了袁松越一眼,而袁松越却似没看到一般,目光直接将她略过,只当她是微不足道的蚂蚁,然后抬脚进了屋。
薛云卉心道此人还不知道自己的手段厉害,且让他再猖狂几息,看过会儿如何打得他找不着北!
她也走了回去,捡了张椅子,不卑不亢地落了坐,下人又将茶上了一遍,武百户发话了。
“侯爷同小女即将成亲,本是喜事一桩,可薛姑娘却道,侯爷本与她有婚约再先,又有侯府玉牌为证。后你两家失了联系,此事便无有再提了。薛家无意攀附侯府,侯爷却心觉不安,设计欲迫她为奴。我只问侯爷,可有此事?”
武百户话说的沉,却也清楚明了,袁松越一听,同苟氏的丫鬟说的薛家兄妹的诡计并无二致,倒越发沉得住气了。
他默了一默,眼角瞥见薛云卉昂首挺胸地坐在那里,忽然轻笑了一声。
他这轻笑颇有些意味不明,武百户皱了眉头,薛云卉也有些迷惑。
这鬼侯爷,竟不意外么?
她微敛了神色,只见袁松越转头朝向武百户,淡淡道:“岳父大人,恐怕是被此女蒙骗了。”
武百户挑眉,他又继续道来:“我从不记得家中曾以玉牌为我定下这薛氏女,她口口声声说的这玉牌是两家定亲的信物,如何证明?”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当年家道中落,倒没少典当家产。一来对不起祖辈,二来,也给了不少人家可乘之机……”
薛云卉一听便是一声冷哼,不等武百户开口,便道:“侯爷这颠倒是非的本事,真不是一般!先是找了下人陷害我,而后又一味不认当年定亲的信物,当真厉害!”
她言罢突然起了身,一脸愤愤地道:“侯爷一呼百应,我却不过小民耳耳,自然侯爷要马鹿异形,我也无力辩驳!只这卖身契我绝不签下,宁以死明志,也不辱家风!”
话到尾处,已是低吼出声,薛云卉怒目圆瞪,一脸的不甘。
袁松越晓得她不过是装相给人看罢了,不言不语,武百户却不晓得薛云卉真假,急忙起了身:“薛姑娘这是做甚?!咱们定将此事分说清楚,给姑娘个交代,姑娘可万万不能做了傻事!”
袁松越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她作戏。薛云卉见他如此沉定,心下不由有些恍惚。
这鬼侯爷是养气功夫十足,还是心中另有谋算呢?
她思索不出,只喘着气把脸别向一旁。武百户见这二人各执一词,心觉此事难办,正苦苦思索如何解了这僵局,就听袁松越又说了话。
“岳父不必为难,当年袁薛两家在京城的事情,这涿州城里大概无人知晓,况薛氏女又疑心我仗势欺人,我看,不若将她二叔请来,问一问,也就知道了。”
武百户闻言,看向薛云卉:“薛姑娘以为如何?”
薛云卉委实没想到袁松越能提了这么个办法,先是一愣,转念一想,以薛世历的为人,说不定还想让她顺势嫁给袁松越呢!她虽无意嫁这鬼侯爷,可却要这证词。当下不再犹豫,点头应了。
武百户派人去请薛世历,三人坐在屋中,又静默起来。
薛云卉心中将此事盘算了一遍,对于薛世历的突然出场,微有些不安。她面上略微露出些许惑色,袁松越便瞧在了眼里。
他心道此女虽狡诈又猖狂,却也不是一味自大之人,定是察觉情况有异,心生警惕了。
可警惕又能怎么样呢?此事已然板上钉钉了。
且等她二叔一来,一张口,只怕她当场就会吓得脸色发白吧!
他袁松越仗势欺人又如何?不过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罢了!
不消多时,薛世历便到了。
武百户让袁松越和薛云卉移步至屏风之后,免得干扰对薛世历的问话。
那二人并无异议,俱起了身。
袁松越负手大步走在前,薛云卉拿了匣子快步跟在后,二人转眼就到了屏风后面。
袁松越伸手撩袍,左上首落坐,面上一派沉稳。
他甫一落了坐,这侧间的格局当即变了,好似他是那堂上的官爷,站在下面的薛云卉是那堂下的犯人一般。
薛云卉皱了眉头,她站着处于劣势,坐在下首也是被他压制,虽然这并不妨碍大局,可人活一口气!
这鬼侯爷她已然得罪了,卖乖讨巧有什么用?还不如气他一气!
薛云卉当下毫不犹豫,直奔他右侧坐了下来。虽右不比左,可好歹都是上座啊!
她这行径,果真惹得袁松越皱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