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双玉宫中的小内侍给裘安仁上了茶,田双玉盯着那茶看了两眼,这才缓缓开口道:“印公光临,当真是蓬荜生辉。不知九千岁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咱家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既然来了,那当然是来求娘娘的了。”裘安仁翘着二郎腿,冲着田双玉挑了一下他勾魂的眉角,“皇后娘娘有孕了。”
“印公,我在这宫里虽说是深居简出,但宫中的事儿我还是知晓一二的,这种事恐怕不用印公亲自找我来说罢?”田双玉刮了刮自己手上的茶盖,她果真瘦多了,连手上的骨节瞧着都比从前显眼,“印公若是有甚么事儿,不妨直说,也不必在这里与我绕弯子了。”
裘安仁举起了茶杯,却端出了一副喝酒的架势,冲着田双玉一扬:“那咱家可就直说了。”
他抿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笑道:“如今皇爷年岁渐长,却不堪大用,如今皇后娘娘腹中那个皇嗣,不过是新派今后夺嫡的筹码,谁能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皇爷还在不在。如今宫中只有皇后娘娘一人有孕,咱家这边,半点儿都安不下心来。咱家不是没想过去子留母,可余知葳这人,你也知晓,咱家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哪里有那么容易呢?是以,咱家想找个旁的法子。”
说道此处,田双玉已然听懂了,猛然抬头瞧了裘安仁一眼。
果真,裘安仁就着这话往后说了:“这不,就找着贤妃娘娘来了。”
田双玉心里冷笑,敢情她就是个拿来盛龙胎的容器?她心里冷笑,自然也带到面上来了,手里的帕子无端攥了攥:“我福薄,承恩这样久了,也没有半分动静,是在是难担大任,印公寻个旁人去罢!”
她早就清楚,她若是当真怀上了皇嗣,难道就不会去子留母吗?
裘安仁和蔺太后那样醉心权势,倒时扶了新帝登基,又怎会留下她这么个也能“垂帘听政”的把柄。
裘安仁冲着田双玉摆了摆手指:“香妃娘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只要是在各位娘娘腹中揣着的,哪一个不是皇爷的孩子,又有哪个不是我大衡的皇嗣呢?”
“裘安仁。”田双玉一双手捏着自己的膝盖上的衣料,说话的时候都几乎要咬着自己的舌头,“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是甚么意思,要她通奸吗?
田双玉咬着牙,几乎要拿不稳手中的茶杯。这是见她娘家没了助力,她一个人待在宫中,比旁人都好拿捏是不是?
但她好拿捏也是事实,田双玉气恼,竟然一时间寻不出旁的法子来。
她不是余知葳,没有朝堂上那样多的助力,娘家倒了的她,不过浮萍漂草一般,再无根基了。
裘安仁眼波流转了一阵,他年近而立的人了,瞧着却还是如少年人一般绝代风华,在灯下容貌更盛几分。
一旁的田双玉生生被这“珠玉”给比了下去,可这美貌的内侍,每一分艳丽都是带着毒汁的,看得田双玉心口发紧。
“难不成贤妃娘娘打算就这么老死宫中?”裘安仁冲着田双玉笑,手里把玩着喝光了茶的茶盅,田双玉见了,就觉得他是在把自己的性命放在手里头把玩呢,“一无恩宠,二无根基,三无倚仗。这样的女子在紫禁城中悄无声息的没了多少,贤妃娘娘想必不会不知道罢。”
田双玉面色灰败,朝后靠在了椅背上。
裘安仁觑着她的脸色,心下也冷笑。他太清楚了,这宫中看着最尊贵也最低贱的,其实不过是内侍与宫妃。一念天上一念地下,皇帝的隆恩能护着多少,不过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与镜中花水中月别无二致,一吹就散罢了。
他见田双玉应当明白他的话,于是乘胜追击,给了田双玉当头一棒:“就算贤妃娘娘实在不想活了,那也该想想田家啊。田家当初在京城,也好歹算是名门望族,怎么就叔伯兄弟一起卷铺盖告老还乡了呢?今后娘娘膝下若是养出位皇帝来,田家就是他的舅家。如今蔺家一个成器的都没有,不也照样混的风生水起?还请娘娘三思啊。”
田双玉听见“田家”云云,登时就和针扎了一般,椅子也坐不稳当了,好半天才缓和下来。
她想起她爹来了。
田双玉好半天才勉强端正了自己的仪态:“你想做甚么?”
“咱家这就是对娘娘好言相劝,可没说要作甚。”裘安仁冲着田双玉摊开了自己的掌心,“娘娘何必这样大反应,平白的冤枉咱家呢。”
田双玉心里气极,已然说不出话来,唯有报以冷笑。
裘安仁慢腾腾地扶着椅背站了起来,对着田双玉拱了拱手,也不知道是甚么意思:“既然娘娘没拒绝,我就权当娘娘是答应了。明儿就找个精壮的来,娘娘可别害怕啊。”
说罢,裘安仁冲着田双玉行了个礼,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田双玉听裘安仁把话说的和配牛配马一般难听,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气得抖了起来,待到裘安仁出了自己寝宫的门之后,一把将裘安仁用过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只听一声脆响,那茶盏摔了个稀碎。
“无耻阉人。”田双玉咬牙切齿地骂出了这么一句话,甚至不想抬手用帕子擦掉脸上的泪水。
裘安仁恶心完田双玉之后,才出了宫门回自己的私宅中去,谁知道刚一进了房门,才想要歇下,却见着身旁伺候他的小内侍一直眼巴巴地盯着他瞧。
“有屁快放。”裘安仁向来老大的起床气,嗯,要睡觉的时候气也不小,总之一脸的没好气。
那小内侍陪着小脸儿,道:“今儿延禧宫那位,差人给爷爷送礼呢。”
“能耐啊,送礼都送到私宅里来了。”裘安仁一挑眉,“她找我甚么事儿?”
那小内侍低头道:“她传的话,奴婢也听不明白,今儿就权当的传声筒,给爷爷传话罢。夏娘子说,若是贤妃为难,自己可以代劳。”
裘安仁听完这话,脸色登时就冷了下来:“她倒是消息灵通啊。”
田双玉之所以被选中,那是因着她“孤苦无依”,夏伟才虽说赋闲,那也还是在京中,和田家能一样嘛。他要的,不过就是好拿捏罢了。
夏锦繁不知道,已经有两个人想要她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