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邈第一天的反应是对的,他只对这群学生进行了驱赶,却没有将他们逮起来。是以,第二日,这群学生果然闹到了顺天府,对着那位白眼府尹一顿喊冤。
在这儿喊完了冤还不够,果真是跑到了奉天门门前击登闻鼓去了。
上一回击登闻鼓,还是在先前山东巡抚瞒报疫情的时候。
贺霄一见到这种阵仗就头疼,差点儿就气得在御座上破口大骂了。皇上生气,自然要严查,贺霄下的令还是按照最严的规制下去查。
这一查可好,这回会试前前后后涉及到的人,哪个党派的都有,牵涉甚广。大半个朝堂都回家去“停职查办”了,贺霄看着空空荡荡的文渊阁,不觉有些傻眼。
他先前还借着余知葳有身孕的由头,要她“暂且歇歇”,就“不要操劳太多了”,余知葳当即就明白他是何意,也没多说。
第二天她就抱着肚子哎呦哎哟叫唤不舒服,闹了半宿才消停,手里的一干政务全都抛了出去。
贺霄自然乐得高兴,可是还没等他当真高兴呢,就先被堆积如山的奏章和这突如其来的科场案给砸了个头晕目眩。
他哪里独自处理过这么多的政务,当即觉得自己要吐血,于是还是得跑回来找余知葳搬救兵。
至于为何是找余知葳而不是找蔺太后,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娘会骂他。
余知葳的消息比贺霄灵通多了,早在有学子在贺霄面前敲登闻鼓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说不气愤是假的,科场舞弊向来是大忌。但为了能一击必胜,取的更好的效果,只好按兵不动,等着贺霄来找她了。
听闻皇上驾到,方才还兴致勃勃地跟惊蛰翻花绳的余知葳矫健地爬上了床,惊蛰给她把枕头一歪,薄被一盖,立即就成了一副病弱相。
贺霄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惊蛰扶着余知葳颤颤巍巍地下床呢。
余知葳一手扶着后腰,一手兜着自己的肚子,咬着嘴唇,要给贺霄行礼。
贺霄大惊失色,赶紧道“免了免了”。要惊蛰扶着余知葳继续去床上躺着。
两个人又是一阵费劲的折腾,这才把余知葳折腾上床去。
余知葳歪在枕上,两手捧着肚子,缓缓揉着,气都快喘不匀了。
贺霄搬了个小杌子过来坐,先是心疼了一下,而后很快就想到:这……如今余知葳这情形,还能不能帮上自己忙了?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余知葳挺着的肚皮,抬眼问道:“是还疼,还是他闹着你了?”
余知葳盯着贺霄那一双小猫眼睛,知道这家伙是上钩了,于是只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贺霄立即就默认为她这是“都有”的意思了。
贺霄面上露出来显而易见的焦急:“这群人究竟是怎么给你安的胎,你当初才从东南前线下来,就有了这孩子,身子底本就不好。都说了要让他们好生注意着……”
他说着说着就要站起来,先喊了小叶:“把侍奉娘娘那几个太医都给朕找来,朕要好好责罚!”
余知葳一听,赶忙拉住了他,把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
贺霄摸到了余知葳肚皮底下一跳一跳的触感,登时就哑了嗓子,也不叫太医了。
“摸着了吗?”余知葳看着他笑,一双桃花眼弯弯的,这会儿里面好似还潋滟着水光,瞧着怪可人疼的。
贺霄呆滞地点了点头。
余知葳如今已经六个月了,只不过贺霄的概念里,这孩子只有四五个月大罢了。
不过不打紧,余知葳的肚子瞧着其实没有那么大——不知是孩子小还是余知葳本身就瘦,六个月瞧着与有些身材壮大的妇人五个月时差不多。
也就比她明面上的月份瞧着大了一点点,再加上魏康总是与人说“娘娘这胎怀的靠前,显怀显得厉害”,是以贺霄也未曾起疑。
他也头一回见妇人怀孕生产,能懂个甚么呢。
贺霄摸了一会儿,觉得肚皮底下那个小家伙实在活泼,于是皱眉道:“他这样闹你,不疼吗?”
余知葳揉了揉腹侧,面上是一派被疼痛折磨过后的隐忍,张口就扯谎:“他这么动着,比前几日好多了。虽说还时不时疼得厉害,但总归是没有大碍了。”
她扯谎扯多了,说起谎话来炉火纯青的,贺霄哪里是她的对手,当即就信了。见余知葳手还在肚子上轻轻抚弄,当她还是疼得厉害,于是也顺着揉了揉。
贺霄心里想着,如今她又这样不舒服,自己到底应当怎么开口求人呢。
想着想着,手底下的力道就开始没轻没重了,直到余知葳小声呼痛,他才跟被烫着了似的将手缩了回去。
他看了看余知葳身前那个大肚子,觉得自己再不敢动了。
要不,就这么回去罢……找母后,或者是自己处理。
贺霄短暂地将这两种情况在自己脑中过了一下,得出结论的时候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哦不,两口。
余知葳看见贺霄的神情,就知道他应该要开口了,于是还摆着一副虚弱的架子,歪在枕头上,等着他怎么开口说。
终于,贺霄嚅嗫道:“子昙,最近会试出了问题,你可知道?”
“啊?”余知葳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装的和真的一样,“这不日就要殿试了,怎么这时候出了问题。”
“恐怕是科场舞弊,学子们闹得挺厉害。”贺霄觉得第一句话一出口,后面的就好说了,于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全吐了出来,“这科场舞弊,涉及的人太多了,如今要查起来,有点关系的全要避嫌。如今就剩下都察院几个还得用了,朕感觉半个朝堂的人都回家‘停职查办’去了。”
“如今朕身边无人可用,光是朕和小叶,也担不住这么大的案子。”贺霄看了看歪在榻上的余知葳,最后还是把求人的话说了出口,“可你如今身子又不好,我怎么能劳累你呢?”
余知葳等的就是这句,于是拍了拍贺霄的手,笑道:“都是坐着看折子,又不是骑马打仗,哪儿就累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