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惜棠素来不让红枣和春月伺候自己晨起梳洗更衣,唯独今日,特地让春月替她束发,将泼墨似的长发梳得服服帖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少。
她从镜前起身,理了理破旧的衣裳,一撩衣摆,弯眸道:“如何?俊不俊?”
春月心地善良,颇爱捧场,连连拍手,“俊,咱家大公子最俊了!”
红枣则讪笑着抬眼,摇摇头,“本来大公子是很俊,无须衣物衬托也能在各家公子中脱颖而出,可如今……”
她盯着白惜棠紫红色的半边脸,愁苦叹息一声,将手中的披风为白惜棠披上。
白惜棠张开双手,昂头挺胸,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射猎比的是马上功夫,又不是表面光鲜,好看能作甚?难道还美死那些猎物?”
红枣系节的手一顿,哭笑不得,“是,大公子教训得是。”
夏末的天,暑热还未消散,已有秋风轻送。
茵茵绿草茂盛,树上蝉鸣不止。
白惜棠由红枣和春月送到白府大门时,马车和马已经备好了。
此次狩猎大会不仅是各臣子展露拳脚的机会,亦是小姐们寻觅好郎君的机会。
各家待字闺中的小姐,都精心打扮,只求能得一桩梦中的好姻缘。
白家好不容易能让皇上记起一回,参加许久未曾受邀的狩猎大会,更是费尽心力,从里到外设计得大方华贵,以显将军府往日威风。
而白家的小女儿白惜蕊,更是备受希冀,身负重任。若她能在大会上被哪个王爷看中,白家便能依付王爷东山再起了。
可如此“盛大”的计划之中,偏偏没有白惜棠,白家能参加此次大会的关键所在。
不过白惜棠也不喜那些表面功夫,劳神在在的背手利于大门前,在马夫的指引下翻身上马。
明媚的阳光落在她身上,衣衫陈旧泛黄,半张脸红肿青紫,这不像去狩猎,倒像游街的囚犯。
路过的百姓瞧见,皆笑了,手上指指点点。
“快看快看,白家大公子,怎么成了这副德行?”在百姓的心目中,他该是俊美非凡,风姿绰约的美男子才对。
“你没长眼睛呀?给打的呗!”
“给打成这般?白将军还真是下得了手,好狠呐!”有小女子惋惜的轻叹。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嘈嘈切切,街坊顿时嗡嗡炸开。
白松出府时,众人默了默,纷纷用各色的目光看他,他严肃的环顾一周,招来管家,询问发生了何事。
管家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表情僵了僵,视线转向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白惜棠。
“辉儿。”他故作慈爱的唤一声,白惜棠看他,他有道:“你身体不适,暂时不要去了罢?”
若他这副光景让同僚们看到,岂不笑话他?
白惜棠睁着一双无辜的眼,“为何?公公说了,皇上邀了孩儿,难道孩儿还敢抗旨么?”
“……”
人言可畏,白松咳嗽一声,双手背在身后,走下石阶,竟破天荒的对白惜棠和颜悦色,“既然如此,你想去便去罢,不过这马便不骑了,你身子本就不好。”
呵呵,她这个爹就是爱面子。
白惜棠装作乖巧的从马上下来,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我坐那里?主母和妹妹坐哪里?”
如此,还是个孝子。
白松胡子抖了抖。
要论演戏,白惜棠丝毫不逊色于他。
“无碍,去罢。”白松摆摆手,白惜棠便坐上了马车。
撩开帘子,阮氏和白惜蕊坐在里面,柳婆子在侧伺候。再多一个白惜棠,空间就挤了。
白惜棠是个脸皮厚的,把柳婆子挤走了,便心安理得的侧坐着,模样甚是畅快,看得母女两心里欠欠的不舒服。
马车摇摇晃晃的到达会场,受邀的权臣们各自在帐中准备。
白惜棠下了马车便与阮氏母女一道被送入女眷的帐中。
营帐里摆设十分简单,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白惜棠准备出帐去看看,阮氏见四下无人,终于发话了,“你还有脸出去?嫌不够丢脸么?老爷吩咐了,让你这几日待在这儿好好休息。他会替你禀告圣上,说你染了风寒身体不适,不能参加狩猎。”
感情方才他们私语,说的这件事?
白惜棠敛眉,慢悠悠在椅子上落座,“我确实够丢脸的,不过依靠我才能参加狩猎大会的主母,似乎也不大光彩。”
“哼!牙尖嘴利的东西。”阮氏咬牙切齿,不知为何,不似以前那般锋芒毕露。想来近些日子白惜棠的一举一动都入了她的耳。
不过白惜棠也不怕,大大方方的拿起桌上的糕点咬一口,转身要出去。
“老爷说了,你不准出去!”阮氏喊她。
但她会乖乖听话,就不是白惜棠了。
白惜棠脚步没有丝毫减慢,优哉游哉的掀开帘子。
“哐啷”两把兵器交叉横在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那老头竟还派人看着她?
白惜棠不悦的抿唇,转身,瞧见阮氏得意的笑。
她正亲自为白惜蕊整理华贵的裙裾,嘲讽道:“本夫人说了,你不准出去,就是不准。”
白惜蕊掩唇,斜睨她一眼,“大哥,你就别白费力气了。你也不看看你这副样子,哪里像将军府的大公子?简直就是街上的乞丐嘛~还是莫要出去丢人现眼了,省得又惹父亲生气,左脸也不保了。”
言罢,母女两欢快的笑出声,那模样得意极了。
白惜棠也不恼,跟着笑,但笑里藏着锋芒。
她没有即刻放弃,而是继续掀着帘子,直挺挺的站在阳光里,面前两把兵器像栅栏一般,无法阻挡她看风景的好心情。
把最后一口糕点放到嘴里咀嚼吞下,她舒服的昂头,眯眼道:“还是核桃酥好吃。”
正怀念那酥香四溢的味道,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视线。
只见崇山峻岭中,男子一袭冰蓝色绸衣,威风凛凛的在不远处的旷地上漫步。
他剑眉凌厉,鼻挺如风,诱人的唇轻合,尤其是那双眼,如风似水,仿佛载着粼粼波光,叫人看了一眼,便心神荡漾。
英俊孤高,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正是舒子圣么?
白惜棠喜上心头,朝他招手,“恒王大人~”
那俊俏的小脸灿烂如花,从未如此高兴过。
舒子圣听闻这边的喊声,侧目,待看见被拦在帐中的人儿,眸光冷凝,周身戾气暴涨。
本是极优雅的步子,忽而转快,来到白惜棠跟前也不过几个眨眼。
“嘿,恒王大人好兴致,特意来找我的么?”白惜棠还在笑,面对冷脸的舒子圣早已习惯成自然。
“怎么回事?”舒子圣缓缓开口,双眉拧成一团,落在她青紫发肿的右脸上。不过几日未见,她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早知,便不放她回去了。
“什么怎么回事?如你所见,我爹觉得我丢人,不让我出去呗。”白惜棠摇头晃脑,满不在乎的感叹。
而舒子圣心里正替她担忧,颇有几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味道,让他一时无奈。
这女人,都不爱惜自己的脸吗?
他锐利的目光扫向看守的侍卫,两名侍卫颤了颤,在无形的威压下,抽回手,异口同声道:“参见二王爷。”
舒子圣不免他们的礼,视线转到白惜棠身上,不待开口,一个女声从营帐中传来。
“二王爷来了?”
音落,阮氏带着白惜蕊快步走到舒子圣跟前,似是不经意的把白惜棠推开,让装扮精致的白惜蕊站在离舒子圣一步之遥,笑道:“拙妇参见二王爷。”
然后颇有几分斥责,却不失宠溺的对白惜蕊道:“蕊儿,还不见过二王爷?”
白惜蕊初次见舒子圣时,舒子圣说要杀了她的娘亲,心里留下了不少阴影,一听到“二王爷”三个字,便惴惴的,将小女子的娇柔表现得淋漓尽致。
抬头,瞧见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她愣了愣,耳根子泛起粉红。
彼时逆光,未能仔细端详舒子圣的容貌,如今一见,真是天人之姿,叫她一颗懵懂的少女心砰砰乱跳,嗓音更嫩如初春的花骨朵儿,“蕊儿,参见王爷。”
之柔软,之酥人,与方才讽刺白惜棠的模样判若两人。
然而舒子圣并不看她,随意应了一声,算是免了二人的礼,目光至始至终落在白惜棠的身上。
白惜棠虽被挤在一旁,却好似永远站在中心。
她瞧一眼阮氏,又瞧一眼娇滴滴的白惜蕊,摇头叹息,阔别老友的兴致全无。
舒子圣仔细纳入眼里,继续接过方才的话题,“此次狩猎父皇指定你要来,如今你人来了,却不去谢恩,呆在这帐里成何体统?”
这话说得好。
白惜棠赞赏的对他抛个媚眼,奈何右脸一个青紫的巴掌印,端的也是男子脸,叫性情直率的恒王大人有点吃不消,干咳了一声。
但白惜棠浑然不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模样甚是亲昵,“对啊,快带我去见皇上,我才好叩谢他老人家的恩赐呐。”
舒子圣看她欢脱的模样,还有那张脸,扶额。
这女人到底是多心宽?真打算顶着这样貌去吓皇上?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叫人怀疑传闻中的关系是真是假。白惜蕊看着,咬紧下唇,推了她母亲一下。
她不管,她母亲得想办法让她与二王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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