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正色坦言道:“有本王师父在一日,极乐正宗也必为国教,地位无可动摇。但我若为皇,将平等对待天下各派学说,不论出身,惟才是用。若各派之间有所纷争,是非曲直,便全凭法、理分辨,绝不无理偏袒任何一方。”
这答案对于石之轩而言,虽然并不能令他感到完全满意,但也勉强过得去了。本来最理想的状况,当然莫过于魔门学说取替儒、佛、道三家正统主流而大行于世。但毕竟三家的主流地位已经深入人心,要一下子彻底将之打压而用魔门学说代替,则是欲则不达,容易引起混乱之余,反而有可能令魔门学说更被人厌弃。那么退而求其次,先让魔门学说站到光天化日之下,拥有和儒、佛、道三家相同的起跑线上作公平竞争,逐渐改变世人的印象,也是可以接受的。
邪王沉默良久,终于徐徐点了点头,道:“殿下的回答,虽然还未能尽如人意,但总算也是不过不失。也罢,石某生平行事,本就不须等到必有十成把握才动手。便再行险赌上一铺,又有何妨?殿下所求石某三事,便答允你了吧。”
杨昭举手上前,笑道:“能与邪王并肩携手,诚为人生一大快事也。”
石之轩举手与小王爷连击三掌,以为承诺。随即又蹙眉道:“殿下的三件事之中,保护太子及太子妃两位殿下三月,此事不难。协助殿下在朝廷中竖立势力,这并非朝夕可办,还得从长计议。但殿下要见石某贱内,却有点不方便。皆因贱内怀胎已有九月,近期间便将分娩。这种时候,石某却不希望有甚俗事乱其心神,殿下还请见谅。”
杨昭笑道:“哦,尊夫人快要生产了么?可喜可贺。不知道取了名字没有?”
提起碧秀心腹中骨肉,邪王亦自内心地微微一笑,道:“名字已经想好了。若是男儿,就取名‘希白’;若是女儿,则取名‘清璇’。石某倒盼望是个龙凤胎才好。”
杨昭点点头,心想在“原著”之中,曹应龙得知自己家人被石之轩遵循魔门规矩“斩俗缘”全部杀光以后,从此对这个师父切齿痛恨一生。但侯希白却自始至终也对石之轩敬爱有加。而邪王对这个徒弟,也是与别不同。先打破惯例,放弃了在侯希白二十八大限时给予以花间十二枝全力相试的考验。继而是传授了完整的不死印与幻魔心法,将侯希白立为真正的衣钵传人。如今看来,侯希白大有可能是石之轩的私生子才对。
不过这八卦虽然大,却也和自己没有啥关系。小王爷心念转过,也不在意。道:“这两日间,我即将动身前往南蛮一行,本亦暂时无暇前往拜会尊夫人。这事便等我回来以后再说。”
石之轩点点头,也不追问小王爷要去南蛮做什么,道:“其实殿下要找寻梵清惠,也不必找非贱内不可。石某曾经听贱内说过,慈航静斋其实位于扬州钱塘江以外的某个小岛之上。殿下既然是去南蛮,那么顺道东行前往寻找,想必会有收获。”
杨昭闻言一愕,心道:“扬州钱塘江以外的某个小岛……难道就是后世的舟山群岛?对了,普陀山不就是在那里么。观世音菩萨有慈航大士的别名,说不定普陀山还真和慈航静斋有些关系。”微微点头道:“知道了,谢邪王指教。”顿了顿,又道:“说起来,本王还有个不情之请。那位红拂姑娘,虽然是杨素府上的舞姬,其实也并不知道杨素的什么秘密。恰好,她又与我那位结义兄长李靖甚是情投意合,裴大人,您看是不是可以……”
石之轩怔了怔,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有旨,杨素的家人必须严加看管。其余歌姬舞伎等人,则卖为官妓。那位红拂女么,她既是童女之身,看来多半和杨素也没什么关系,下官稍后命人将她连同卖身契一并送往殿下的王府,随殿下怎么处置罢了。”边说话边想道:“那名红拂女相貌果然绝佳,杨素也算是个有眼光的。但这位河南王殿下少年人血气方刚,面对如此绝色居然也能忍得住不自己收用,而是为那李靖开口求恳,可见也是位能成大事之人。”心中对之不禁又再多看重了几分。
石之轩抬头看看天色,觉日头居然已经开始偏西了。出来说话兼且打这一场,不知不觉间居然便花了小半天时光。他伸手整整衣服,又从邪王石之轩,重新恢复成大隋内史侍郎裴矩。微笑道:“出来这么久,外面那些人该要担心了。殿下,咱们这便回去了吧?”
杨昭笑道:“也好。裴大人,请。”当下收回阴阳令,与裴矩一起并肩出了长青别院,往外面走去。走了几步,杨昭忽然想起某事,当下忍不住略带了几分好奇地问道:“裴大人,本王想冒昧问问,你究竟是裴矩呢,还是石之轩?”
裴矩淡淡道:“在朝为裴矩,在野则为石之轩。其实名字与身份又有什么要紧?我始终是我。”
这却不是小王爷真正想知道的答案,笑着追问道:“邪王莫要敷衍本王。在下只是奇怪,出身来历都有根有据,而且是儒学高门,世家子弟的裴大人,怎么会忽然变成了圣门传人,而且还在江湖上闯出这么大的名头来而已。”
裴矩叹道:“江湖上名头再响,却又有什么用?江湖终究不过只是江山一隅,除非武功修练到了当年武林传奇南宫问天,又或者玄天邪帝那样能够以一人敌一国的神魔境界,否则名头再大,也都是虚的,终究当不得大用。我圣门历代前辈,以往就是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几百年隐匿下来,路子越走越窄,终于被无知世人贬斥为‘魔’。纵然在江湖中建立起了一点势力,却对于推广圣门学说重新大行于天下,根本全无帮助。”
裴矩顿了顿,又道:“裴矩这个身份并不假,但真正的裴矩,其实早在四十年前便已经因为突急病死了。那时候我师尊恰好隐身于裴家,见到此事可以利用,便乘机毁尸灭迹,然后偷龙转风,秘密安排我冒名顶替。自此以后,我便以裴矩的身份长大。得到二十岁那年,我师尊遵循本门规矩,以本门最高深的武技花间十二枝全力出手相试,我侥幸得以通过,就此成为花间派宗主。师尊则因为旧伤复,半年后就去世了。那时候我心高气傲,迫不及待就要去闯荡江湖。于是以游学的名义向裴矩的家人辞行,就此离开闻喜。得到我回来……唉,这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至于现在裴矩的妻妾子女,却与我无关,但当中详情,也不足为外人道了。”
杨昭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寻思道:“江湖只是江山一隅,这句话好熟,似乎当年听某位死太监说过的?不过一时之间,却想不起那人究竟叫什么名字了。嗯,石之轩的师父,倒也是个明白人啊。只怕那个真正的裴矩,也不是急病而死这么简单,当中大有蹊跷呢。唉~其实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我管他那么多干吗?去休去休,莫得自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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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收魔门的问题,我觉得邪王这种人虽然不好控制,但是控制好了,用处比只懂唯唯诺诺的庸才是大很多的。要是一味害怕这个人将来会反对自己就抢先下手杀掉,其实是一种很没自信的做法吧?比如刘邦,要是一开始就杀了韩信,谁来帮他打项羽呢?要收拾人,至少也等鸟尽弓藏之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