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看着丁香一副“故作”哀怨的小模样,忍不住嘻嘻地笑。
没想到她猝不及防又歪楼。
就要点头,“就是就是”的调侃她两句。
绝对不是花椒没有同理心,实在是眼前的“小哀怨”可是丁香呀!
只话还未出口,花椒的视线就被定格在了丁香还带有婴儿肥的圆嘟嘟粉嫩嫩的光洁小脸上。
不禁大憋气。
阿弥陀佛!
她竟然在丁香脸上眼底读出了一种无奈的坚强来……
花椒不敢置信地晃了晃小脑袋,复又瞪圆了眼睛望过去,丁香已经耷拉着小脸儿在叹气了,脸上只有发自内心的哀怨。
那一瞬间的“无奈的坚强”,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花椒有些傻眼。
不知道是她方才大眼昏花了,还是纯粹是她脑补过度的结果。
只根本容不得她多想,香叶已是紧随其后地附和了起来。
一本正经地点着小脑袋,嘎嘣脆地响应道:“下个是三姐,那下下个就是我啦!”
完完全全的陈述句式,基本上没有半点的情绪激动,尾音那小小的雀跃,也只是香叶素日的说话习惯而已。
不知道前情后状的,估计还以为这是她们小姐妹在吃点心呢!只不过今儿的茶食不大对香叶的胃口,纯属“剩饭剩菜”,不吃浪费的节奏,所以香叶兴致不高,再是没人会想到小姐妹这是在商量终身大事儿的!
而香叶说完后,整个人瞬间就鲜活了起来,还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歪着小脑袋去看花椒。
花椒被她忽闪忽闪的整个人都快融化了。
再艰难都一点头:“三姐,四姐说得对!”
香叶就眉眼弯弯地重重点头,伸手拍了拍花椒的丫角:“我们椒椒可真乖!怎的这样乖!”
花椒被她“顺毛”捋的哭笑不得的,丁香却又叹了一口气。
花椒一颗心都被她叹的揪起了,一时间实在是想不明白丁香这到底是怎的了,竟长吁短叹多愁善感了起来。
前一刻可都还没这样的坏毛病呢!
丁香却已将注意力转回到了李蹊的身上了,托腮深深思量片刻后,方才郑重地点头道:“新姐夫好像确实不错诶!”
花椒却觉得自己貌似已经跟不上她“仙女”一般的步伐了,下意识地竖直了耳朵自习聆听。
就听丁香已是扳着手指头念叨道:“新姐夫拳脚功夫那样扎实,十八般兵器又都通一些,马骑得好,车也驾得稳……”
最后还一拍巴掌,神总结道:“虽然嫁了人就不好玩了,可新姐夫甚的都能玩得好,还有耐心又细心地带着大伙儿一道玩儿,二姐嫁给他,以后肯定不会不好玩儿的!”
小尾巴香叶也跟着一点头,赞同道:“新姐夫确实很厉害呢!”
只随后给出的论据却是:“烤肉烤的可好了,不柴不腻,美味!”
花椒目瞪口歪地望着两个小姐姐。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才把大眼睛收回眼眶中。
好吧!
她就知道,这两个已经在思考人生大事儿的小姐姐,其实根本就没搭上这根筋!
却并不晓得,其实那厢同样都没搭上这根筋的小小子们,亦是炸了锅了。
其实不比丁香还有香叶的后知后觉,也是接触的到底不多的缘故。可那拨小小子们,在此之前实际上已经多多少少的,都明白了些许李蹊还有李家的心意了。
尤其四堂哥同五堂哥。
只不过同其他兄弟们都一样,他们二人在此之前始终没有机会亲自验证这桩事儿,更别提摆一摆小舅子的谱儿了。
甚至于直到这会子,婚事已经基本落定,可以说再无更改的可能,乖觉的小兄弟两个也根本没有拿一拿乔的念头。
不过并不是没有,而是这两个小怂包根本不敢有……
二堂哥同三堂哥却是长松一口气的。
他们对李蹊的印象其实俱都非常好。
而这个好的开头,其实是从李巡检开始的。
从几年前替他们家发布海捕文书缉拿秦连彪,再到旧年同秦连熊一道合股成立保婴堂,同秦连熊针芥相投称兄道弟……这在一众还多多少少有些小孩子气,又尤其还讲点子江湖义气的小小子们心目中,李巡检那就是同道中人的。
而李巡检的儿子,那自然就是兄弟了。
只不过,当兄弟能够两肋插刀。可当姐夫妹夫的,这就值得商榷的。
毕竟李家可不是他们这样的寻常百姓人家。
李巡检再是芝麻绿豆,那也是官身。李家虽不是莲溪崇塘本地的乡党,可在原籍那也是当地望族,这样人家的出身,说起来最重规矩。
可说句放肆的话,虽说看起来俱是一板一眼的人家,素来斤斤拘泥于棺椁之厚薄尺寸、守丧之期限年月。可往往最不讲规矩的,也正是这些个人家。
就譬如说,他们这样的人家,就算四十无所出,也不一定就有纳妾的。
四堂哥诸人在家族的庇护下,还略懵懂,可二堂哥三堂哥因着年纪不上不下的缘故,却已经开始触及到大人的世界了。
而给他们打开这一扇大门的,却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一系列的事儿。
无意中大概其的知道,原来秦连豹中举后,除了有人拿了田地、铺面、奴仆相送外,还有额外相送女人的。
还不只一个。
目的俱都差不多,美其名曰:红袖添香……
叫他们足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虽说不管是产业还是人,都被秦连豹给婉拒了,可这桩事给二堂哥三堂哥带来的影响却是深远的。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么一句话:“取个号,纳个小”。
据说这正是当今学子在金榜题名之后,最为得意的两桩事儿。
不过这同样一桩事儿,搁在二堂哥身上,他考虑的是,他们家祖训不许纳妾,所以他们家的姐妹从未遇到,甚至于或许都不曾听说过这世上还有“妾”这么一回事儿。等到出阁之后,若是真的碰上了这样的事体,必是要伤透了心的。所以为了避免日后扯皮不清的,是不是最好能够事先约法三章,上道紧箍咒云云的……
而搁在三堂哥身上,他愁的却是,这会子虽则看不大出来李蹊有甚的歪心思,也没听说过李巡检家里头有甚的妾啊房里人啊乱七八糟的。可若是李蹊以后不学好,他们家到底得出动多少个兄弟,才能将李蹊给揍趴下,吓破他的胆儿,叫他再不敢放肆。
不过还有一则,这兄弟二人的想法却是出奇的一致的。
他们都能想到的事儿,家里头一干长辈们自是没理由不考虑在内的。
而事实上,李家那厢除了会花两千两银子做聘礼,其中不管正礼也好,喜糕蹄酒也罢,都会上礼单外,还在礼单上额外写明了李家给小两口置办的私产。
孩子成亲,除却聘礼外,有能力的人家多半会给小两口置办些私产。
何况李蹊还是长子。
所以李家那厢早就议定了送给小两口的私产,一是位于崇塘镇上的两层三间铺面一处,二是崇塘乡间的田庄一处,就是上回招待秦家小字辈们用来赏秋的那座田庄,田庄上良田占地百余亩,山头占地三百余亩。
这样算下来,聘礼,私产,再加上婚礼的开销,怎么也得花费个六七千两银子。
男一担女一头,这是男婚女嫁开销的惯例,也就是说,女方嫁女儿的开销通常是男方娶媳妇的一半。
虽然李家并不是盯着人家妆奁不放的人,抑或说,李巡检对秦家的家底景况还是心里头有数儿的。
可秦家这厢心里头也就有数儿,知道怎的大致陪送了。
而除了这白纸黑字的聘礼妆奁外,那厢李巡检其实老早之前就曾有意无意地同秦连熊提及过,他们家也有无子四十方许纳妾的族规。
还撇嘴不屑道:“我们这样的人家,看着大老粗,可比那些个动不动就自恃君子的文臣家里头清净多了。那些个人家,才是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呢!”
婚姻大事儿,门当户对才不吃力。
秦连熊一贯是这样认为的。
而他们家,即便秦连豹到底顺利中举,却仍是后起之秀。上不上,下不下,高不成,低不就,这正是家里头小字辈们婚配的难处儿。
尤其女孩儿家,成亲可好比投胎的。
若是李家门风上头略差一些,依着秦连熊,是宁可叫茴香姐妹低嫁,也不愿意叫她们进了那样的宅门熬油点蜡的。
而到了小定这天,家里头邀请至亲过来观礼的时候,俞阿婆从秦老娘这儿听说了这里头的诸多关窍后,自是长松了一口气的。
忍不住念了句“阿弥陀佛”,同秦老娘道:“我早说了,我们家茴香衣食不忧,不管低嫁高嫁还是门当户对,嫁个女婿不过图个肯疼她,就算家里头有诸多不好,可谁家屋里没个磕磕绊绊的人啊事儿啊的,十全还没有十美呢,只要女婿待咱们家茴香实心,两口子恩恩爱爱的,旁人插不进手去,那就再没甚的可愁的了……”
这话说到秦老娘心坎里去了,自是欢喜的,朝着俞阿婆颔首:“正是这话儿,我也算是了了一趣÷阁心事儿了。”
俞阿婆何曾不是了了趣÷阁心事儿,这两个外孙女一个外孙子,她哪一个不放在心尖尖上的。为着茴香的这桩婚事儿,她也不知道一个人埋头在家烧了多少高香的。
只略一思量,就又问道秦老娘:“可李家那样的人家,必也是使奴唤婢的,茴香出阁,家里头可打算陪送两房下人的?”
俞阿婆自是知道秦家的家规的,可今时不同往日,何况旁的不说,只说茴香出阁之后,一应陪嫁必是需要人来打点的,总没有个新媳嫩妇儿,自家迈手迈脚的道理。
秦老娘就道:“亲家周到,知道我们家没有这规矩,已是替茴香打点好了。说是婚礼前会派了人手过来给茴香使,若是茴香觉得合得来的话儿,那就把身契交给茴香,由茴香来安排……”
其实这桩事儿,若是搁在旁人家,或是亲还没结成,就先得结出一包子气儿来的。
譬如搁在李家这厢,其实李家这样的人家,结亲时,女家陪送陪房是非常普遍的事儿,可以说是天经地义。可素来结亲就是“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的事儿,只有女方提要求,男方俱都答应的,哪有男方提甚要求的。
秦家没有准备下人陪送,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打了李家的脸,如何不至于生气的。
可在秦家这厢,若是寻常女家,说不得就是不肯收下男方的下人的。一是不免觉得自家受到了轻怠,大把的嫁妆我都陪送了,难道还差这么几个底下人不成。二是觉得自家姑娘身边的体己人,如何能叫婆家经手的。到时候偷龙转凤的,他们可又找谁说理儿去……
总之各有各的理。
可当这桩事情真的发生时,李家这厢,因着知道秦家不蓄奴仆的缘故,李巡检到底男人家家的,想不到这些,可李太太却早就思量过了,若是秦家情愿的话,也不必为着陪房操心了,现买现调教到底艰难,直接就家里调教好的挑两房人过去,茴香使得顺手了,那就留下使唤,到时候直接将卖身契送交到茴香手里,不怕他们阳奉阴违。
再到了秦家这厢,也没有以恶意去猜测别人的习惯。
在秦家人看来,李太太确实是好意。
而他们家也确实正在考虑陪房一事儿,也确实有些犯愁,族里族规在此,可茴香,或者说李家的情况也摆在这里,确实有些不知道盖如何行事儿的,也还未来得及坐下来细细商议。
李太太这一手趣÷阁,确实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自是欣然允诺的。
而李太太见秦家那厢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自己的好意得到了旁人的善待,自是越发高兴的。
只俞阿婆听着却不大能够放心,可到底茴香姓秦不姓方,何况都已应诺下来了,这会子说甚的都晚了。有这工夫,还不如好好教导茴香如何收拢人心来的直接的。
俞阿婆就没说甚的。
可话已说到这上头,秦老娘却是有话儿想说的,略一思量,就试探性地问起俞阿婆脱籍的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