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稀奇地瞧了瞧十三弟,老十三是父皇的遗腹子,向来喜洁,不喜欢管闲事,长兄如父,将他从小带到大,什么不知道啊,今日怎么对林简的家事感兴趣了。
元明回应着皇兄探究的眼神,镇定地道:“臣弟就是有些瞧不上他的做派罢了,但好歹他当年有从龙之功,若是任由他这般胡为下去,折损的可不就是皇兄的面子,老五和老九可虎视眈眈地等着抓把柄呢。”
皇帝有些意外,十三竟然今天愿意解释这么多的话,又有些感动,只有老十三愿意这么为自己考虑,果然是亲兄弟,“你可小心些,参合这样的事情容易得罪人。”
“知道,”元明淡定地点点头,“皇兄,有您罩着臣弟担心什么呢。”
“……”也是,自己不就是老十三最大的靠山了嘛。
林家处在舆论的中心,却依旧是什么风声也没有听到。
林大将军遵旨闭门思过,整日里闲的无聊,只有府中的宾客和姬妾们陪着作乐解闷。
他并不敢在家里闹的太过,也不再独宠小娇,不再过于抬举林玉雪。
没事的时候林简就到王氏这里来坐坐,眼看着王氏一日比一日好,走的动路,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渐渐的恢复了年轻时候的颜『色』,林简也时不时地想起来两人新婚时的情境,对王氏比以前要上心许多,虽然心还是偏的,但不会偏的那么狠了。
只是林简有些害怕见到大娘子,林乐霜“长安孝女”的名头让他心里发怵,正是因了这名头,他才在家里闭门思过的,父女二人之间,表面上是父慈女孝,实际算的上是相敬如冰。
林乐霜压根不稀罕与林简之间父女情深,在这个家中,她在意的就是母亲和两个哥哥而已。她恨不得将心思全放在薛神医的《『药』典》上,有前世的基础,翻来倒去的背诵让她很快就对用『药』有了更深的看法,将王氏照料的越发好了。
每次薛神医来检查王氏的身体情况,都会拐着弯地夸奖几句,林先就会在一旁得瑟,好像夸妹子就像夸自己一般,林简碰上两回,夸薛神医会教人,可惜薛神医一向瞧他不起,并不怎么给面子。
林山和林先的武艺日益精进,有时候林简兴致来了,也会脱去外袍,和两个儿子比划比划,再论论兵法,父子之间的感情到真的比以前好了许多。
林简觉得这样的闭门思过,日子也不算难捱,他和皇帝从小要好,又有从龙之功,皇帝不会总叫他这样,只要等到风头过去,大体上过得去就成。
这日,林简又按例来正院看王氏的病情。
王氏调养的很不错,这段时间正在解肝胆腧『穴』的毒,因肝胆之经在夜间运行最旺,病人在夜间睡不着,到了白日就昏昏欲睡。
薛神医动刀之前就说过,众人都知道这是正常的,由着王氏白日补眠。
林简来的时候,王氏正躺在榻上补眠,一旁林乐霜轻轻打着扇子,手中还捧着竹简仔细思量,屋内并未放冰块消暑,只摆放了几个翠绿『色』的玉盆,盆内盛着清水,一眼看去像是冻起来的绿玉,光是看看就觉得清凉。
这像是宫中才用的绿玉盆呢,林简将手轻轻在盆中水面上点了点,果然是清凉,这玉盆只怕是王家给的,林简心中叹口气,王家眼下对王氏和王氏的子女都看的很重,日后小娇母子的日子只怕难熬了。
林乐霜见父亲来了,起身施礼,两人轻声问答,林简看看榻上的王氏,只见唇『色』都变得红润起来,微微还有些亮光,枕上的散发也不再枯黄,这个薛神医还真有点本事,这个女儿只怕也真的学到了不少。
林简的眼神就有些复杂起来,若这个女儿是林玉雪该有多好。
“三郎和四郎呢?”林简找不到话说,就问儿子们。
“天气太热,知了早早就吵了,母亲夜间无法入眠,白日里又被吵得睡不安稳,哥哥们都去粘知了啦,薛神医恰好最喜欢油炸知了下酒,”林乐霜答道。
“哦,”林简找不到话说,阿茶走了进来,禀道:“大将军,大奴在外面说宫里来了小黄门,请您速去接旨。”
林简喜笑颜开,皇上果然是想起他来了,急忙转身就朝外院走去,步履轻快,恨不得『插』了翅膀飞起来。
林乐霜瞧着父亲的背影,轻轻笑了笑,又拿起扇子摇了起来。
林简到了外院正厅的时候,小黄门已经不耐烦地喝了两杯茶水了,瞧着林简满脸喜『色』,小黄门的嗓子里就犯痒痒,不知道等会接了旨,林大人还会不会这么高兴呢。
自古皇帝派个阉人上门训斥大臣,那是件非常要命的事,被阉人羞辱了,名士们都会觉得活不下去了。
前朝有个丞相被阉人陷害,还未等到廷尉府将其押入诏狱,就『自杀』了,说不能接受诏狱中狱卒的羞辱。今儿也是林简倒霉,碰上淮阳王在皇上面前说了话,皇帝一时恼怒,就派了个阉人来斥骂。
林简伏在地上,听着小黄门拉长着尖细的嗓子,在那里抑扬顿挫地斥骂自己,头恨不得在地上磕出个洞来,磕晕过去算了。
“……做人的,都要讲究人伦道理,林大将军,生而为人,不知嫡庶有别,不知尊重正妻也就罢了,还捧着姬妾生的当个宝,不明白的还以为林大将军生了心思,想让姬妾生的继承这林府呢,这可真就是个笑话了,与其让林大将军将皇上的面子丢个干净……”
小黄门清了清嗓子,好像骂远了,再扯回来说重点:“……林大将军不懂规矩呢,也要学着点规矩,更要守规矩才是,做人家父亲的,应当又养又教,一个姬妾生的庶女在府里不知道敬重嫡母,两个庶子不在嫡母的床前尽孝,反倒借着自己嫡长兄失踪之事,在终南山求学,这样没有纲常人伦的畜生,是你这样的父亲教出来的吗?做人儿女的不孝敬父母,做人弟弟妹妹的不尊重长兄,连禽兽都不如呢……林大将军府上这样的孩子教出来,皇上可不敢用呢……”
好像又骂远了,小黄门觉得这个差事真是难呢,自个也没有读多少书,按着淮阳王元明的指点,一通『乱』说,眼下庆幸的是,林简是个新贵,并没有像那些名士一般觉得羞耻的不能做人,不会寻死觅活。
要是背上个骂死大将军的名声,小黄门觉得自己在宫中也就混到头了。
林简哆嗦着双手,将圣旨接了过来,供奉在点了香炉的案上,强压着羞恼,恭声道:“请大人代臣禀奏皇上,臣将皇上的训殇都记在心中,再不敢犯。”
小黄门心里暗松了口气,脸上却没什么变化,“那就好。”
接了林简腆着脸送上的荷包,小黄门掂了掂重量,卖给了林简一个消息,“等会淮阳王要来贵府,林大将军还是准备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