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敢于有恃无恐地参加这场战争,便是依仗着父亲给予她的一件东西。
一柄伞。
或者说,这样东西的外形像伞,但司缨洛从未见它被撑开过。
他的父亲告诉她,倘若遇到危险,便撑开这把伞。
没说是什么危险,那么也就意味着,即便是遇到了主宰境的强者,这把伞也足够将她保护起来。
然而,当她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才发现她对于这把伞的了解远远不够。
她知晓如何撑起这把伞,却不知道这把伞撑起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是否只能守护她一人,还是能够将身边的人也守护起来。
它又能够将牧笙从那青衣男子的手中救出?
而作为他的父亲,司靳皇也没有想过,他的女儿会用这把伞来救别人。
他很清楚自己女儿的性格,她不会因为别人而将自己放在危险的境地,也不会因为一些庸俗的感情去妨碍自己的判断。
但这个世间的奇妙,就在于世事无常。
一位十六岁的少女,其性格与思维,每一天都会发生着变化。
他虽然身为斩魔殿之首,拥有着绝强的实力,但也无法预料自己女儿的性格变化。
当然,在司缨洛的想法中,她只是单纯地不想亏欠对方。
牧笙让她先走,独自应对强敌,她自然会折回相助。
牧笙用自己将她从青衣男子的魔抓之下换出,她自然想要将其救出。
这只是一种很简单的因果关系,没有任何的感情在内。
司缨洛对自己如此说道。
然而她早已忽略了很多的东西,比如为她付出的,又岂止牧笙一人?
虽然司缨洛的性格有些怪异,甚至有时显得有些疯癫,极难相处,但她毕竟是殿皇之女,在斩魔殿中拥有着无上的地位。
并且其相貌堪称无双,自然引得无数少年的追求。
她走过荒地,探过遗迹,也入过秘境。
她遇到过很多的危险,但身边总有人会为她将那些危险尽数拦截在身外。
如同枼青所扮演的角色,可以说在斩魔殿中数不胜数。
甚至为其死去的人也绝不少,她又何时有过丝毫的在意?
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情。
就像人要吃饭、睡觉、喝水那般,那些人便是要保护她,哪怕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第一次见到牧笙是在那间有些破旧的屋子里,对方甚至没有踏入修行,而她当时已是超凡之境。
直到牧笙离开,她都未曾抬头看过对方一眼,虽然牧笙身上散发出一股奇特的气息令她略有些讶异,但很快便将这件事抛之于脑后。
第二次得知牧笙便是因为圣城一事,这件事由斩魔殿的宸大人亲自负责,所以在斩魔殿内引起了不晓得轰动。
毕竟根据当事人的叙述以及宸大人的调查结果表明,一个仅有先天境的少年竟然杀死了十余位入圣境的魔族强者,以及一位...疑似主宰境的首领。
这已经有些违背了常理。
确实,这个时代存在着很多的奇迹,有很多天赋异禀的人在拥有了足够的运道,以及付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努力之后,便能够越境战胜那些强大的对手。
比如众所周知的那几位少年...
季孜珩、武生等等。
但这种越境挑战也存在着一个度,越一境已是非凡,越双境更是无与伦比。
而越三境界...那只能说,倘若真的只是依靠自身的力量,那么只能用奇迹二字来形容它了。
当然这也只是适用于境界较低的时候,或者说,只能适用于主宰境之前。
在修行之路上,每过几个境界,总有一个大境界横在其中。
从入圣到主宰,便是一个很大的跨度。
两者之间的差距...甚至大到令人绝望。
如果说牧笙能够凭借先天之境,战胜并击杀十余位入圣境还抱有震惊态度的话。
那么对于其斩杀主宰境的魔族,所有人都给予了怀疑的看法。
虽然有着幽荧殿下以及宸大人的肯定与推断,但这依旧不能消除人们的怀疑。
如同三岁小孩一拳打死了一个职业拳击手这类事情,即便是从你最为信任的人口中道出,你也只会觉得他是在开玩笑,而不会认真地去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因为在你的潜意识中,已经将这件事的真实性给排出了。
然而司缨洛并不是普通人,她的思维也绝不迂腐。
并且她很清楚,宸叔叔绝不会和她开玩笑,所以她认真思考了这件事。
但最终得出的结论依旧是...不可能。
因为不可能,所以更令她好奇。
斩魔殿中的疯子与天才很多,所以许多外界看似震惊的事情在这里显得稀疏平常。
作为斩魔殿内的小公主,司缨洛所见过的更是比绝大多数人要多得多,对于她而言,以先天境战胜并斩杀入圣境,在斩魔殿内也算得上恐怖。
但这并不是没有人能够做到。
可战胜主宰境...
她对于主宰境的了解,比起这世间绝大多数人都要多的多,因为她的身边有着好几位这样的存在。
父亲、叔叔、伯伯,这些强大的存在虽然从未对她释放过威压,但那无意间散发出来的气息,也令她感受到一种绝望。
不可战胜!
这不仅仅是她的感觉,更是父亲与那些叔伯对她的警告。
以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很容易便会触犯到一些强大的存在,虽然身后有着斩魔殿作为依仗,但这并不能够为她带来绝对的安全。
所以其父亲一直在委婉地提点着她:主宰境的强大,即便你是入圣境巅峰,也没有丝毫的机会!
因为这不是数的差距,也不是质的区别,而是法则上的鸿沟。
如果说数量可以填补,质量可以跨越的话,那么法则,就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横在两者之间。
而这天堑的两旁,一面是星海,一面...则是泥沼。
于是,矛盾与好奇两种情绪同时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这两种情绪不仅令她对牧笙产生了关注,并且在得知牧笙出现于凤炎城的消息之后,她很快便跟随到了此处。
很不巧的是,那是牧笙正在遗弃之地,所以未曾见到。
而就当她准备前往遗弃之地时,便得知了遗弃之地异变的情况。
在城楼之上第二次见面时,牧笙给她的影响只能说很一般。
或许是因为期望太大的原因,所以牧笙身上那“弱小”的气息令她有些失望。
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因为真正强大的人,并不会时刻将这份强大展露在众人的面前,故而她选择了观察。
跟着牧笙一同前往荒地,牧笙所展露出来的那些东西并没有令她满意,或者说,牧笙并没有展现出她所期待的东西。
当然,最终她将原因归结为对手太过于“弱小”,无法逼出牧笙的真正实力。
不过,祈殊的存在却令她有些吃惊,但她很清楚,圣城一战,牧笙并没有任何的帮手。
因为她的宸叔叔说过,战场之上只有两个人战斗过的痕迹,绝不存在第三者。
所以她依旧选择跟随,跟随着牧笙去执行九死一生的斩首行动。
亡灵女王,一位真正的主宰境,甚至比起一般的主宰境都要强上几分。
但由于半数亡巫的死去,所以令她的实力减弱了一些,但依旧不是牧笙以及一只幼龙能够应对的。
其实在贮藏室选择法宝之时,她便已经在留心观察牧笙,司缨洛特意先其一步看了一遍那些“破铜烂铁”,确定其没有任何漏可捡之后才将视线放到牧笙的身上。
牧笙看的很慢也很仔细,从始至终,他一共拿去了近十件东西,虽然牧笙刻意拿了几件作为掩饰之用,但司缨洛依旧可以肯定。
他在一块残缺的玉石,一盏古灯,以及一面铜镜上停留的目光比较久。
但这三件东西她之前也用灵魂力探寻过,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故弄玄虚...她如此想到。
但这种想法很快便破灭了,亡灵女王的强大毋庸置疑,即便有着祈殊的相助,依旧没有丝毫取胜的可能,甚至想令她受伤,从而给她创造接近的机会,都极为困难。
因为牧笙在这场战斗中,应该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但事实并非如此,铜镜的强大、牧笙的计谋,都出乎了她的意料。
虽然其中也有着亡灵女王轻敌的缘故,但依旧改变不了牧笙“强大”的事实。
从最终的结果来看,这可以说是一场完胜。
牧笙与祈殊两人虽然失去了战力,显得一场狼狈,但他们并没有收到不可挽回的重创,甚至牧笙在这场战斗之中还有所突破。
这便是他真正的强大之处。
虽然这场战斗并没有看到她期待的东西,但她的心中,对于牧笙能够战胜主宰境一事,已经朝着可能的天平发生了偏移。
在回去的路途之上,她想要通过言语来刺激牧笙,从而探寻其身上的秘密,却不料被牧笙反将一军,“激怒”了自己。
当然,这其中究竟是自己易怒的性格在作祟,还是有着不服的心态在作怪,那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直到血伞那饱含怒意的长啸之声响起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感觉,有气愤,有恼怒,还有一丝淡淡感动,淡到被她忽略在了角落里。
她感受过很多人的保护,甚至有些人用生命保护着她,但她能够从那些人的行为与眼神中,看到所为的“欲望”与“目的”。
每一个想要保护她的人都恨不得让她知道他们正在拼命、在为了她浴血奋战。
是的,她知道了,也看到了,但她没有任何的感觉。
因为太多了,习惯了。
或许在起初有过感动,但渐渐地,这种感动被那些欲望磨平磨淡...直至彻底消失。
然而当她知晓了牧笙所做之事的时候,那彻底消失的感动再一次从角落中钻了出来,虽然很淡,却真实的存在。
或许祈殊自己没有发现,但她那毅然决然折身返回的行为,却是最好的证明。
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带有“欺骗性”的保护,很玄妙,也很神奇。
倘若她没有减缓速度,恐怕早已回到了城内。
倘若血伞没有受伤,没有那一声怒啸,那么或许她要很久以后才会知晓。
这里有着很多的巧合,所以她可以肯定,牧笙没有任何的欲望与目的性,只有处于最本能,最纯粹的好意。
而这份纯粹的好意,她有些难以接受,所以她决定回去。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累赘,这种想法在他们封印了亡灵女王之后,变得尤为强烈。
但残酷的事实却告诉她,她对于力量一无所知。
在与亡灵女王的战斗中,她一只是旁观者,她能够感觉到亡灵女王的强大,但感觉终究只是感觉,这与真正面对是的感受完全不同。
她的身边存在着很多的主宰境强者,但她从未直面过,一次也没有。
所以她对于主宰境的强大,依旧只是停留在认识阶段,并没有真正的、彻底的达到认知阶段。
凭借着敏锐的感知,她提前感受到了青衣男子的袭击,但感受到并不意味着能够抵御住。
彩绫、玉盾在瞬间将其护在里面,她只需要三息的之间,便能够取出那柄伞,然后将其撑开。
但三息的时间在主宰境面前并不存在,只用了一息,那平凡的手掌便击散了彩绫,击碎了玉盾,将其击成了重伤。
至此,她成为了累赘。
也让牧笙陷入了真正危险的境地。
“你相信我吗?”
这句话牧笙对很多人说过。
安月婵、狄语、祈殊、罗成厚、墨攸等等。
她看着远处被钉在地面之上的血伞,一位强大的主宰境魔兽,感受着身后青衣男子的强大,艰难的抬起了脚步。
“我相信。”
司缨洛中心轻轻地说道。
这句话也意味着,她承认了牧笙的“强大”,一种无关修为境界,无关重伤与否的强大。
牧笙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而她还有再战之力,还有那柄伞,所以不论站在哪个角度看,这次交换都理应成立。
虽然两人的心中,都不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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