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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没回家。”姜离的声音很轻和,难得一见的亲昵,“我在图书馆做了些题目,一时忘了时间,你别怪我了好不好?”
……
“明天我都有空,你呢?按你的时间决定吧,我都行的。”
……
杨慎行捡完篮球走过来,听不到对方具体在说什么,但他就看不得姜离对其他人这么温柔。姜离敷衍地抬了下手,视作打招呼。
想绕开杨慎行往左走,杨慎行慢悠悠地伸手拦住。
姜离皱眉瞪他一眼,急着回:“……哦,我还听着呢,你说。”
她往另一个方向走,杨慎行又仗着自己胳膊长,展开双臂把姜离堵了个严实,嘴角一抹坏笑,摆明了就是不让她走。
对方不知道提了什么好主意,姜离一口答应下来,“好呢,那我明天早上十点去秀水居找你,不见不散。”
……
“不用啦。”姜离退后一步,跟杨慎行稍微保持一点距离。
但眼睛不自觉往下看,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语气轻快:“你可别再给我做可乐沙拉这种黑暗料理了,小心我揍你……”
……
呵,男朋友?
杨慎行沉下眸子,想起许夜在图书馆门口说的“重要约会”,心里一阵憋屈,吊儿郎当地随手拍了几下球,突然想起参观校史馆那天他借给姜离遮丑的外套。
好像还没还?
杨慎行迅速舔了下唇角,神色狡黠。
于是冲姜离耳边的手机问了句:“你把我衣服放哪儿了?”
姜离一愣:“……”您这是演的哪出?
“快点拿给我啊,我现在一身汗。”
姜离用手捂上手机,小声说:“你这几天没来学校,我就拿回家了,挂在宿舍不太方便,我明天回家拿给你。”
杨慎行提高音量,拉长声音说:“哦,洗了吗——”
姜离抬手捂住耳朵,嫌弃说:“洗了。”
“嗯,挺好,贤妻良母这词你已经占了一半了。”
“……”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清晰的男声,温润如清茶,“姜姜你在跟谁说话?”
杨慎行傲娇地轻嗤一声,“姜姜?我还离离原上草呢……”
“……”
姜离无奈地背过身去,“没谁,我先挂了,明天见哦。”
说完就给挂了,扭头看见杨慎行比她脸色还难看,拿起手里的篮球“咚”一声磕到姜离额头上,疼得她怔在原地。
“明天上午十点,秀水居,把衣服还给我。”
“……自导自演很有意思?”姜离后知后觉地揉了揉额头,眼神微怒,“明天上午九点,学校正门,我拿衣服给你。”
杨慎行分毫不让,“我说,十点,秀水居。”
“……”你以为你算老几?
姜离忍不住抱紧手臂,梗着脖子跟杨慎行叫嚣:“九点,校门口,你爱来不来,不来我就把衣服给你放路边。”
杨慎行不为所动,“好啊,丢了正好,那我找你一辈子麻烦。”说完觉得不合适,又添了句:“这衣服可是限量版。”
“……”
姜离咬着牙挤出一个笑脸,“行,十点就十点,不过这位穿限量版的男同学,你可别迟到,过时不候。”
杨慎行被呛笑,“哦,这个不劳班长同学费心,我向来准时。”
姜离说完扭头就走,在心里暗暗生闷气,每次杨慎行都能轻易挑起她最敏感的那一种小情绪,无波无澜的水面被他浪掷的石子,一下、一下叩击心门。
——
姜离回到宿舍,洗了两大盆衣服才从之前的状态里抽离出来。
再怎么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杨慎行这人有一种蚕食心骨的诱惑感。
吸引着人心底蠢蠢欲动对“不平庸”、“**型”的追求。
姜离躺在床上,看着被风吹起的窗帘底边,胡思乱想了一阵。
枕头下突然一振,姜离迅速掏出来一看,“离离原上草请求添加您为好友”,来自“班级群”,“……无聊。”
本来不想通过,但不骂他一顿简直就跟空有一身才华,却报国无门一样。
多憋屈。
于是姜离选择“同意”,迅速发过去一条信息:……你很闲?
杨慎行看了下时间,将近一点,放下手里的书,慵懒地伸展手臂。
没跟往常一样拿话堵人,只是随意回了句:748453。
姜离以为这是ASCII可显示字符,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对劲,好半天才忍不住回了句:J、T、S?什么意思?
杨慎行满意地躺到床上,举着手机笑了笑:九宫格输入法,睡,了。
姜离:……
杨慎行:居然以为是计算机编码,你很闲?
姜离:……
姜离闷闷地关了手机,发觉这奶奶灰,不止幼稚,还记仇。
杨慎行见她头像暗下去,退回到主界面,看着新分组里的[0/1],不自觉勾了下嘴角,顺手把联系人里人和名字对不上号的女同学都清空。
谁都没这个小泪痣逗着好玩儿……
——
第二天上午,杨慎行跟着导航在秀水街上绕了好几遍。
才敢确定秀水居原来是一家装潢简陋的宾馆。
以至于他的无名火像挂在门上的干辣椒一样,一点就燃。
姜离着急忙慌地从自行车上下来,大老远就看见杨慎行等在车里,她拿着衣服走过去,敲了敲车窗玻璃,“……给你。”
车窗只开了很小一道口子,杨慎行往副驾驶看了眼,“上车。”
“喂……”
姜离话还没说完,车窗就给关上了,杨慎行目不斜视地盯着距离秀水居不远的成人用品店,神色淡漠。
姜离想把衣服丢到车前盖上,但一想到这个幼稚鬼以限量款丢了,就要找她一辈子麻烦的画面,她立刻绕到另一侧,开门坐了进去。
姜离把纸袋拿到杨慎行面前,“……还你,洗过的。”
“拿洗衣机洗的?”
“手洗的。”姜离闷哼,“不是限量版么,我哪敢用洗衣机洗……”
说完准备开门下车,却发现车门上了锁。
姜离扭过头,扁扁嘴说:“还不快点把门打开,衣服都还你了。”
“上了我的车,哪有就这样让你走的道理。”
“你想怎么样?”
杨慎行是打太极的好手,拿话堵了姜离,“你能让我怎么样?”
“……”
杨慎行见到了约定时间秀水居外还没有人来,揶揄道:“你男朋友呢?”
“你不是都看见了么……”
“一般都是女生让男生等,怎么到你这儿就反了?”杨慎行摇摇头。
姜离并不在意,只是指着杨慎行说:“要,你,管。”
杨慎行轻笑一声,从后视镜里看清姜离的每一个表情。
突然感到一阵轻松,单手操控方向盘,脚踩油门,跑车发动机嗡嗡几声低吼,困兽挣脱囚笼一般冲出视线。
姜离怔然,“……你又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你又不值钱,我拐谁也不拐你。”
“杨慎行,你再这样我就给我男朋友打电话了。”姜离顺嘴一说,原以为他会跟学校里的其他男生一样,知难而退,却没料到杨慎行无所谓地把自己手机丢给她,“打啊,我等着。”
姜离失笑,“……我说啊,你这人为什么老针对我?”
杨慎行咂咂嘴:“作业太少,又不用复习,闲的啊。”
哦。
姜离愤愤地扭过头,直视前方。
不想跟这种不用复习还能考第一的人说话。
——
中午,车子停在秋棠郊区知名的有信牧场。
南方十月已不再那么灼热了,会找到很可人的时间段。
黄昏,或者夜晚,常常有风。
半山腰上的楼宇,每一个连接处都被完好的构建并保护起来:通畅的平台大道,两旁错列着休闲桌椅,顶穹也周到得能够遮风挡雨。
有信牧场面积不算大,但内设一应俱全,宛若一个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
姜离看了眼这地方的格局,又往自己身上看一眼,“……你忙你的。”
“不忙,出来玩儿,缺一女伴,勉强拿你充个数。”
姜离惊讶,“我?”
“不然我在跟鬼说话?”杨慎行拿手遮住她的眼睛,“眼睛瞪那么大吓唬谁。”
“但我……”
姜离看到其他车上有打扮精致的女生走下来,虽然看起来不夸张,但跟她的打扮一比较,简直就是白雪公主和她养的丑小鸭。
杨慎行走出几步,回头催促:“下车啊,傻愣着干什么。”
“……看美女。”
姜离此刻谨慎的小心思都写在脸上,杨慎行退回去,展开手指推在她的背上,侧着头贴近她的耳朵,小声说:“别怂。”
“……等下又不是你丢人,你当然无所谓。”
“谁说我无所谓?”杨慎行拍了拍她的背,“要知道,你丢的可是我的人。”
“哦,那你记得自己捡起来,谁造的孽谁还么不是……”
这话说完姜离心里倒是舒坦多了,反正待会儿进去谁也不认识谁。
抱着这种心态,姜离一晚上都过得很舒心。
牧场里的熟人开车送他们去了半山腰的别墅,一进门,不少人把目光一滞,好在他这人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没几个人敢上来搭讪。杨慎行没有刻意给姜离介绍在场的宾客,也没有大方地介绍姜离。人显得很矜持。
甚至比以往更沉稳,收起毒舌的个性,酒也没喝进去两口,连泳池里穿比基尼的美女也没能吸引他的眼光。
他只是坐在最安静的包厢,走个过场。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杨慎行的目光几乎寸步不离地流转在姜离身上。
刚开始,有几个不怕死的端着酒杯来找姜离,姜离还没开口,杨慎行就冷冷拒绝:“她不能喝酒,要不你们跟我喝?”
拉帮结派长大的孩子,闹事儿都在行。
有女伴帮腔:“……我看她刚刚喝了呀!”
姜离不出声,只是看着杨慎行,他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站起来跟来人捧杯,笑中藏冷,“我说她不能喝,没说她不会喝。”
说完,揉了揉姜离额前的碎发,“要喝也只能跟我喝。”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杨慎行不客气道:“酒我替她喝了,你们要是非得跟她较这个真儿,那就是给我找不自在了。”
“……散了吧。”
一有人开口给了个台阶,其他人也就顺着下了。
杨慎行坐着不动,只有今天的寿星陆谨言叫得动他。
陆谨言年长杨慎行几岁,今天叫了一帮朋友过生日。
整个大院儿里就属他跟杨慎行关系最亲。
陆谨言上大学后买的第一辆车,就是给杨慎行撞坏的,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毛都没长齐,就敢在黑灯瞎火的夜里超汽车连的绿卡车,追了尾跳车就跑,躲到江边大醉一场。
赌的就是那份少年气,兄弟一场,谁回家不是挨一顿揍啊。
杀人也不过就是头点地。
他们有着大院儿里养出来的一身凛然正气,说话从不哆嗦,有理无理先折腾一阵,有事儿兄弟几个顶着,祸事闹大了就再靠杨慎行和陆谨言出马。
后者心思沉重,乖戾、狠辣藏进了骨子里。
随意一盘算就把祸水引到了李春和那边的外勤院儿,看着李春和被他爹打得皮开肉绽,连眼皮子都不掀一下,没半点愧疚。
反倒是杨慎行,血性更强一些。
从来不会跟在陆谨言身后不吭声,他看不得李春和他们一波人受冤枉,也毫不惧畏自己犯下的事儿,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闯祸的时候尽了兴,受罚的时候也心甘情愿。
既没有让他父亲在院儿里难做人,也笼络了好一帮后勤院儿的男生。
拿陆谨言的话说,杨慎行这丫的,七分天意,三分傲气,只能跟天斗,跟地斗,穷尽一生跟他自己的不甘和示弱斗,别的大风大浪他都能踩在脚下。
要是哪天栽了,那也一定是死在他自己手里。
他们兄弟几个好久没见,家事、国事随意闲谈。
有些姜离听得懂,有些像是只有他们才听得懂的密语,她没兴趣揣摩,也自知参与不进去,于是坐在不远处,从头到尾没说话,随意拿了本书看。
“Thingsbaseandvile,holdingnoquantity,lovecantransposetofromanddignity……”
(卑贱和劣行在爱情看来都不算数,都可以被转化成美满和庄严。)
姜离看得入神,一时忘了自己置身于喧闹,情不自禁把这句念了出来。
抬头时,发现杨慎行手里拿着牌,眼睛看的却是她。
陆谨言笑而不言,指着桌上的牌,说:“阿行,你不跟?”
杨慎行“嗯”一声,回神,“不跟了。”
“你这玩得没意思啊,把把都不跟,能不能走点心?”其中一个人开玩笑说:“他要是走心啊,你今晚输得连内裤都买不起。”
杨慎行苦笑,“在哥哥们面前,我这输赢都不是啊……”
陆谨言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姜离,讳莫如深地说了句:“饶你这么久了,还不好好给我们说说?”
“说什么?”
有人调侃:“再装傻这事儿我们可就往你爹妈面前捅了啊,你从来也没带过女伴来,难得带一回,还是个小初中生!”
杨慎行轻笑,“就是一同学。”
陆谨言见他不肯说实话,又问了一遍:“就是一同学?”
杨慎行:“嗯。”
“你确定?”
“……还行吧。”
陆谨言笑了一下,朝姜离招了下手,“过来一起玩吧,别一个人待着了。”
杨慎行挑眉,把手里牌丢了,“哥,就让她待着吧。”
“长得这么漂亮,待着多可惜啊。”
陆谨言长得白净,眉眼之间净是温柔,连算计人都不带一丝戾气。
他一口饮尽杯中红酒,对杨慎行确定地说:“赢了算她的,输了算我的,不欺负人家小姑娘。”
杨慎行听了,笃信地跟姜离对视一眼。
不爽地轻哼一声:“我带来的人,输了自然算我的。”
陆谨言笑了笑,要的就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