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岗镇的乡亲们并不希望我们走,兄弟们,我们的阵地不能丢啊!”孙则夫紧握大刀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孙则夫的“工兵团”和那位旅长指挥的残余部队,足足抵挡了日军下午三次大规模冲锋。
这位旅长杵着一把带刺刀的三八大盖,衣服上血迹斑斑,显然下午包括他在内都参加了肉搏战。“孙团长,师长派你来协助我们守阵地,难道就没有告诉你撤退时间嘛?”那位旅长的头上缠着纱布——下午日军的炮弹落到他指挥所附近,这位旅长的警卫员冒死护住他,用肉体替他挡住了弹片才使他幸免于难,而指挥所的几个参谋和通信兵都被炸死了。
“旅长,咱们就只剩下这点家底了,我就不瞒你了。师长根本就没有派我来支援你你守阵地,是我自己要回来守阵地的。”孙则夫抓起一把泥土,擦拭着他那把血迹已经干了的砍刀。阵地上烟雾缭绕,还有少许的可燃物在吐着小火苗,一些已经疲乏至极的士兵,斜躺在潮湿的战壕里,就着烧着的树棍,点着廉价的纸烟。
“什么?师长根本就没有派你们来助战,是你们自己要来的。兄弟再次谢过了。我的指挥所下午就被炸毁了,现在我来传达师长原先下的命令:第一道防线守卫两天后,于夜间有序撤退。这是师长的原话,虽然你不是我旅的,但是你快跟着我们一起撤退吧!”那位旅长说。
孙则夫吹了一下,已经有些发钝的刀口,由于血污太多,已经听不见清脆悦耳的响声了。他看着刀说:“旅长,你们快走。鬼子距离咱们不到一里地,要是没有人掩护,谁也跑不了。”
“孙团长大仁大义,这次回华和城,我一定向江师长为你请功。”那位旅长把枪往肩膀上一挂,双手抱拳说到。
“为我请功就不用了,只是这帮甘愿跟我重返战场的兄弟,个个都是好样的。他们有些受了伤,还麻烦旅长的人帮忙抬回城治疗。死了的弟兄,将来如果打走了小日本,希望能立个碑,每年清明节时撒点纸钱。”孙则夫左手提着大刀,右手敬了个军礼。
“好!你们都是好样的,不愧为中国军人!我们会把伤员运回城好好治疗的。”旅长还了军礼后就组织残余部队撤退。战壕里再次变得稀疏起来,只剩下孙则夫的一百多号人了。
旅长带走伤员后,阵地上静的可怕。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地听到风的呼啸声,以及少数士兵的打鼾声。孙则夫命令士兵一半负责警戒前方动静,另一半士兵抓紧时间猫在战壕里睡会觉。
“团长,这安静得也太可怕了吧!鬼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趴在孙则夫旁边阵地的一位士兵缩下身子说。孙则夫并没有睡觉,他正把烟蒂上的棉花往鼻孔里塞。阵地上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出令人恶心的味道,而战壕里也充斥着尿骚和大便的气味。“可能鬼子也在睡觉吧!”孙则夫划着一根火柴,点着了一根从鬼子尸体上缴获的日本香烟。“你要不也来一颗,日本货?”孙则夫抽出一根递给那位士兵。
那位士兵把枪靠在肩上,接过烟,放在鼻子上嗅了嗅。“这日本烟还真他娘的香。”孙则夫把自己嘴上的烟递给他,让他点着。“你看看这烟盒上的日本娘们,比中国的妓女都骚!”孙则夫把烟盒也递给他看,那位士兵却啥也看不清楚。孙则夫只好又划着一根火柴,照着让他看。那位士兵瞅了一眼,看到烟盒上一个袒胸**的女人,脸马上就红了。“这日本鬼子真他娘的变态,竟然把女人的裸体照片放印到烟盒上。”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们……”话还没说完,突然阵地上发出一个铁咕噜撞石头的声音。孙则夫立马吐了嘴里没抽完的烟,向阵地前方望去。一片漆黑的仍然什么也看不见,孙则夫拿起一块石头,向远方抛去。石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一名爬着的日军的头上,这个日军痛的“哇”的叫了一声。附近的日军不知道是以为国军发现他们了,还是按照事先的计划,都站起来大声呼呼着向国军的阵地冲过来。
孙则夫马上放了一枪,“不好!日军偷袭,兄弟们快起来战斗啊!”枪声四起,火光冲天,日军近在咫尺,国军一边打枪,一边与日军展开了肉搏战。很多还在睡梦中的国军,刚一惊醒,不明就里就被日军捅死了。有些工兵连的士兵拿起铁锹同日军拼起了刺刀。孙则夫抽出砍刀,跳出战壕,与日军砍杀起来。六个日军把孙则夫围在了中间,孙则夫仍然挥刀向日军砍杀。一个日军的大腿被孙则夫挥了一刀,马上无力地侧跪在地上。一个日军的脖子被孙则夫抹了一刀,马上血流如注地栽倒在地。孙则夫仍旧向人多的日军冲击,却不料,后面两个鬼子的刺刀同时捅进了他的后背……
日军偷袭成功,第一道防线被突破。此时,平岗镇上少量的没有逃离的老百姓,没有指望了。那位旅长带领他的残部和伤员,已经撤到了第二道防线以内。日军的速度的确很快,他们很快占领了平岗镇的主干街道。
“主干街道上都是东洋鬼子。要不是我早走半晌,就要与那些端着枪的东洋鬼子撞个正着,还不一定能回来。”尤保炎仍然惊魂未定,他使劲擦着额头上的汗说。
“二叔,你先喝口水,慢慢说,鬼子已经到达平岗镇了吗?”尤银龙给尤保炎倒了一碗水后说到。尤保炎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水,把嘴一抹继续说:“我走到平岗镇对面的山头上,远远地看到举着膏药旗子的东洋鬼子,大摇大摆地占领了平岗镇。而在他们之前呢?也有一支举着破败青天白日旗的部队从平岗镇经过,那时我还在街道上亲眼看见了呢!哎哟……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娃儿真可怜啊!”尤保炎到镇上贩卖前期晒干的鱼,并且替尤银龙等人探路,没想到遇到那位旅长撤退,还差一点与日军遭遇。
“我也知道这些东洋鬼子,听我们祖上说明朝万历年间,这些东洋人就漂洋过海企图侵占我们的国土呢!我们的祖辈参加戚家军抗倭十几年,为保护沿海百姓安居乐业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我的两个儿子也将驰骋疆场,保家卫国!”尤保贵不甘寂寞,也来道出了他光荣的祖辈历史。几名士兵听后顿时更加对尤营长、老爷子肃然起敬了。
“哎呀!行了行了,真是油的有你,盐的也有你,龙儿他们正在商量正事呢?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说完后,就把尤保贵拉走了。尤银龙听到父母的对话不觉微微一笑,转而又说:“二叔,那你知道去华和城,还有什么近路吗?”
“从咱们尤家塆去华和城,最近的路就要通过平岗镇了。其它的路都不通,再说现在到处都有鬼子。龙儿,你是尤家的老大,你还是在家好好呆着吧!别再上战场了。”尤保炎说完后就准备起身回村东头的家。他在院子里看到张少芬正在筛米,“少芬,虎子有很长一阵子没回来了吧!”
少芬放缓了筛米的速度说:“二叔,您慢走,这么多人等着吃饭,我得多筛点米。我就不送您了哦!”尤保炎说:“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客气,就这么几步路。”说完后就背对着手出了院门,还小声嘟哝:“唉……真是个好姑娘。这虎子哪根筋不对了,放着这么好的女人不要,还不要命地去当兵,遭那份罪。唉——真是家门不幸哦!”
“你们都去准备一下,我先去和爹娘倒个别,等会儿就出发。”尤银龙马上下令。这些过了两天舒坦日子的士兵,不得不又要出发了。在前天晚上,他们喝到了李兰用烧开的清冽劈山河水泡的茶;昨天上午,尤银龙又出钱买了一头肥猪,让这些士兵好好的享用了一顿猪肉的美味。尽管他们不愿意,但在这里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
尤银龙在里屋看到李兰正在绣一双鞋垫。“娘,这绣的是什么啊?”尤银龙坐到窗户前的老木桌上问。
“这是给你绣的鸳鸯鞋垫,结婚的时候可以穿上!”李兰含蓄笑着说。
尤银龙说:“娘,我还没碰到知心人呢!结婚还不知道到何年何月呢?”
李兰这才想起来什么,“小翠很可能就是被那个新四军的头子给骗走了。亏我养小翠这么多年,那个肖安走后不久,她也就溜了。龙儿,娘对不住你,给虎子先娶了媳妇,本来是准备把小翠留给你的,没想到娘没留住他!”说着说着,这位母亲就抹起了眼泪。
尤银龙马上溜下桌子说:“娘,你说什么,你准备把小翠给我做媳妇?我一直把他当妹妹看待啊!我和小翠,这这,这怎么行呢?”
“这怎么不行呢?以前收养小翠时,我和你爹就想好了,要把小翠留给你做媳妇。以前你还小,所以一直没跟你说。你问你爹?”李兰停止了刺绣说。
尤保贵正坐在角落里抽着大寒烟,他鼓着腮帮子吹出烟斗里的烧过的烟,重新捻起了烟丝。“现在说什么都不管用,我和你娘都老了,走不动远路。你还是自己把小翠找回来,我们负责给你办喜事,尽量快点让你娘抱上孙子!”尤银龙对父亲这不冷不热的话感到有些茫然,不知从何说起。“爹,娘,我正要跟您们说呢?我准备率部队走了!”尤银龙说。
“走走走,都走吧!反正这个家已不成样子了。”尤保贵对于大儿子屁股都没坐热,又要像小儿子一样走,感到有些恼火,他站起身踩熄了地上还没熄灭的烟丝,就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李兰吸了一下鼻子说:“龙儿,我知道你要走,娘留不住你,你就去吧!外边兵荒马乱,你要当心。你把小翠找回来,给尤家留个后,你这个官儿就别当了,好好回家过日子。啊?”
“娘,你们尽管放心,我一定把小翠找回来好好伺候您。”尤银龙略一沉思后说。
尤银虎略一沉思后说:“糟了,我们不要去这些药铺买药了,还是赶快去和我们的同志接头要紧。”
尤银虎等人已经潜入了平岗镇,不曾想国军已经从第一道防线撤退,而日军很快占领了平岗镇的主干街道。平岗镇这座平静的小镇,从此长达七年没有平静过了,日军的占领让这些还没逃命的人迅速做了亡国奴。老百姓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但一些热血青年从来没有放弃过抵抗,这其中就包括尤银虎等人。
为了不暴露目标,尤银虎等16人只好隐藏进入一条支干街道。他们分散向这些药铺买药时,却都吃了闭门羹。这些药铺看到日本鬼子来了,纷纷挂出了“歇业”的木牌。
“这些老百姓也太见风使舵了,日本鬼子来了,连药都不愿意卖给我们。”一名战士抱怨道。
“老百姓也有他们的苦处,我们也没说我们是新四军,他们怎么肯轻易帮我们呢?”尤银虎分析道。“这些小老百姓,没准儿是把我们当作替日军做事的汉奸了。”小张接着说。
“同志们,不要泄气!药虽然没买到,但是我们可以先去和我们的同志碰头。完成这项任务后,我们的同志一定会协助我们的,到时候买药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尤银虎接着说。这些战士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就暂时隐蔽在这个院子里,我和小张去和我们的同志接头。”尤银虎说完后。那些战士都表示不理解:“参谋长,就你们两个人啊?那万一遇到鬼子多危险啊?”另一名战士小何马上拍了一下他的头说:“乌鸦嘴,参谋长和小张那么机灵,怎能遭遇鬼子呢?参谋长,你把我带上吧!也许我能给你做照应呢?”
“目标太大容易暴露。小何,既然你主动要去,就跟我们一起去吧!”尤银虎说。“嘿!好嘞!”小何有些兴奋地说。
“参谋长”,小何刚一说出口,就被尤银虎打住,“叫我老尤!”
“欸!老尤,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和我们的日军接头啊?”小何继续问。
“等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不要说这么多话,那边都是鬼子。”尤银虎朝小张、小何分别使了个眼色。原来日军正在列队,一个小队长正在向他们说着什么。
他们快走到预定的接头地点了。这个名叫“祥泰茶楼”有两层,处于主干街道上。在日军没有来临前,祥泰茶楼的生意一直很好,许多赶集的人都到这里来喝茶歇脚,或者洽谈生意,如今的生意却是一落千丈。尤银虎等三人走到二楼一个靠近窗户的桌子坐下,小二无精打采地提来一壶茶、三个杯子:“几位客官,我看你们也不像做生意的。这壶茶是我们掌柜的送给你们的,你们喝完就赶紧走吧!我们掌柜的准备提前打烊了”
小张有些好奇地问:“欸……无功不受禄,你们掌柜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这好好的生意为什么不做呢?”小二侧过头来小声讲:“鬼子来了,这生意没法做了!”
尤银虎望望四周掏出一张钱递给他说:“行,你去忙你的吧?叫你们掌柜的不要关门,我们喝完茶马上就走!”小二一看钱,马上就瞪直了眼:“这张钱够十个人喝茶了,三位客官,要不给你们上一盘又香又脆的酥油饼,一边喝一边吃,怎么样呢?”
小何马上说:“好啊好啊!我肚子正饿得慌呢?”尤银虎却说:“不用了,你只需要再拿两个空杯子来就可以。”小何感觉有些无奈,只好喝着杯子里的红色茶水,小张也微笑着心想:老尤怎么这么大方,又这么抠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尤银虎望着窗外的已经不是很耀眼的阳光,又叫小张看看楼下。小何已经喝了五杯茶,而尤银虎仍旧慢慢地抿着茶水,楼下没有一个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