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抓捕自己的人时,大将军惊呆了。
不光他,整个军营里的人都惊呆了。
大将军的侍卫拒不准他们带走自己的将军,甚至拔出武器指向来揖捕者。
揖捕者也毫不示弱,拔出兵器,与他们对持。
施毓沉沉地坐在那里,良久,他站起身挥手退下那些保卫自己的将士。
他缓缓地摘下头上的头盔,解下身上的盔甲。
他对自己的弟弟嘱咐道:“什么事都没有国家的安全重要。我跟他们去进京面圣,一切自会清白!”
“你带领将士在这里坚守,一定不要失了奢暮!”
施竞:“是,大将军!”
施毓抬脚随押捕他的人走去,步伐深重而沉稳。
将土们看着他,沉默着,目送着自己绝对信任和依赖的大将军走向他未知而注定多舛的前方。
………………
审讯是复杂的,也是残忍的。
却是必须得延续下去。
王兴运勾结京城官僚,狠狠参了施毓一本。
许多妒忌施家,与施家有怨的官吏纷纷落井下石,收罗和污构了多条罪名共同联名告他。
提查柯国也勾结内应营造罪名,提供伪证,一时之间镇南大将军施毓叛国之罪全国通晓。
面对种种凶险罪名,尤其是他叛投敌国,意图北上擒皇和拥兵自重独据南方之嫌的这两条罪让皇上勃然大怒。
他下令彻查此事,施毓之罪虽还未确定,但心中已对此臣心生忌惮,已有除掉他的心理。
施家也派人上下打点,奈何关系终弱了对手,南方施家军的大将军施毓境况堪忧。
关押施毓的狱所里,狱卒正接待几个客人,这几人皆是弹劾施毓方的大臣手下。
一个脸上长须的男人说:“施毓的第三轮审讯将至,一些有确凿证据的罪名将要定下。”
另一个穿蓝衣男人说:“施毓此贼坚硬得很,不论怎样刑责审讯拒不承认。要把他的罪完全定夺下来,还有些难度。”
一个年青的公子俊秀眼睛里透出阵阵的冷气,对狱卒说:“给他多上点刑罚,狠狠地折磨他,不怕他不软下来,迟早就认了。”
狱卒:“公子不知道,这个施毓的骨头硬得很,就是不屈啊!”
年青公子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掏出两锭银子塞到那个狱卒的手中。
“不怕他骨头硬!只要你们对他狠下心来,凡用得上的刑责,全部给他用上,不要留一点慈心!”
“如果他受不了这些刑责死了,或者废了,这不就简单多了嘛!”
狱卒:“这可不行,他是皇上饮命之犯,不敢随便把他废了,更不能轻易要他的命。”
年青公子:“好吧,那就狠狠地给他上刑!在限度之内怎么样折磨都行!”
“管他是什么大将军或是坚硬不屈,毕竟是血肉之躯,也有承受不了。就是要让他尝尽刑责之苦!”
众人听他话语很是硬狠,语气恨愤之意难平。
狱卒:“公子,见你颜色,听你口语,你对这个施毓可是有刻骨仇恨似的,竟是说出这样一个狠角色的话!”
“哼!”公子的神情是那样的冷漠阴沉,眼里挡不住的彻骨的仇恨。
眼神是如此的阴鸷绝决。
边上几个人看他如此,心都不由自主的战栗冰寒。
年青公子:“那个狗贼不是口口声声什么爱国忠君吗?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不可一世,清流忠臣的样子!”
“你们在他的额头上面黥上两个字,‘叛国’!”
“羞辱死他!”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长须男:“如此,那贼就算是放了出去,他这一辈子都生活在羞辱之中,倒不如死了还更好!”
“哈哈哈。”
房间里响着他们讥嘲的笑。
如果让那个大将军听见了,他那个暴躁脾气如何忍受得了?
定是气,也都把他给气死了!
笑归笑,狱卒:“公子,这个主意倒是蛮好。但是,没有上面的命令,小的还是不敢在他的脸上随便黥字啊,他毕竟是皇上钦定的犯人呀!”
“而且,他的罪名还没有最终定下来,在他脸上黥上那两字,假如定的是无罪,以后这个罪责追究下来,谁都担不起呀!”
几人想了想也是。
年青公子叹了口气。
虽不能达成心愿以泄心中的怨气,但也只好如此了。
这时旁边一个年岁较长的狱卒凑了过来。
“你们说在他脸上黥字这事,到让我想起,在很多年前,啊,也有十多年吧。”
“也是南方呀,押了一个罪犯到这里来,他脸上就黥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也是挺侮辱人的。”
众人感兴趣:“什么字啊?”
年长狱卒:“这个我可是记得清楚,因为太特别了。”
“黥的是‘贱人’两字!”
“哦!”几人哗然。
“那个犯人好像也是因为叛国罪送来的。因为太特别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才送来的时候已经被刑责得不成样子,没一处好,走路都要人扶着!”
“可是他真是坚强,刑责得那么惨烈,可还是紧紧咬口不承认自己有罪。我们是强掰开他拇指,让他在罪状上摁押,可怎么使劲都竟然按不下去啊!”
蓝衣男:“哦!这样刚烈!那最后怎样?”
狱卒:“最后连官老爷他们都看不下去了,没有再继续强迫他摁押认罪。停止了刑审,禀报了皇上,把他发放回南方,让他们自己处理了。”
众人:“……”
年长狱卒:“我还记得那个人年纪很年轻啊,也就二十岁上下。听说犯罪前,战功赫赫,在南方很有名气的。”
他摇了摇头,“唉,真是可惜了,也不知道他后来境况怎样。”
“不过嘛,叛国罪……唉,也好不到哪去。”
狱房里一片沉默。
那个年青的公子听着这些话,像是受了很大刺激似的,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无血色。
良久,他颤抖着嘴唇问:“当时他很惨吗?”
年长狱卒点头:“那不是吗,全身被打得……”
“唉,可是那人真的很刚烈啊!我们几个都在底下讨论,说不准他还真的是被冤枉的!”
众人:“……”
长须男:“这个施毓管他冤不冤枉,平时他那一副高高在上谁都看不起的样子,也着实招人讨厌。”
蓝衣男:“这次不管定不定得下他的罪,让他在这里吃些苦头,吸点教训也好,看他以后还猖不猖狂!”
众人点头称是。
众人议论着,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年青的公子。
这个公子听着他们的话,一直沉默着,没有言语,他转过身悄悄离开他们,走出狱房。
外面的天空阴阴沉沉,厚厚的乌云笼压着大地。丝丝缕缕的雨落下来,虽然无声,却是冷意潮湿。
冷意着孤独的心,潮湿着伤蚀的心。
年青的公子没有想着走快一点,或者去寻找地方躲避这雨。
他默默地在雨中走着,反而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雨丝默默飘落着,落在他的身上,浸湿着他的身,他孤独冰寒的心……
“爹……”
他脑海里,浮现出爹爹的样子。
蓬乱的头发,破烂的衣衫,满身的伤痕。
如此凄惨,却依然对自己裂开嘴慈祥地笑着。
痛楚无助的眼眸看着自己,却还是掩盖不了对自己浓浓的怜爱。
还有他额前散乱的发遮挡不住的那两个字,
“贱人”……
雨幕里,一座拱桥优美而雅致,宛如一幅悠韵的古画。
他慢慢走着,走上了这座拱桥。
他独立在桥上,任雨密密地包裹着自己。
呆呆地看向远方,看向那看也看不清的,被雨迷茫了的远方。
蒙蒙的雨幕里,少有人走动。
静默无声的房屋和缓缓流淌的小河,在雨帘里,更添了几丝愁绪与怅惘。
“爹……”
这个可怜且可悲的孤儿闭上了双眼。
闭上眼睛,也许能感受到什么,希望感受到什么。
也许闭上眼睛,能够看见什么,渴望看见到什么。
雨渐渐地大了,雨声变成“哗哗”的,打在地上溅起点点的水花。
桥上的这个人,全身已经湿透了。
他却好像没有感觉到什么似的,依然站在那里,任雨放肆地倾泄在他身上,更是倾淋在冰痛的心上。
他站在那里,依然闭着目,他缓缓抬起头,慢慢伸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这些雨水,
拥抱这个天地,
拥抱着这世界上的一切,一切……
快乐还有痛苦,
仇恨还有恩爱……
他的脸上水满是滑下,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水。
“爹!”
“爹……”
他嗫嚅着嘴唇,轻声呼唤着,呼唤着这个字,呼唤着这个人,呼唤着这个心之深深处,主导着他的喜怒哀乐的灵魂之音……
他呼唤着,呼唤的声音是如此的轻微,雨幕中,几乎听不见一点声息……
“爹……”
再有雨水,终究从他紧闭的眼角还是看见,滚烫的泪水,止不住,止不住,不停歇地涌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