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觉,云忆影脑海里不停浮现出狱室里那恐怖的景像,耳边回响着那凄厉的惨叫。
天呐!
怎么会是这样啊?!
这个世界上还会有那样恐怖的事情!那样惨烈的场面!
那个……那个人被倒吊在……
啊!
对于这个不食人间疾苦,金玉包裹的千金姑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情,让她心惊意慌!
这是怎么回事呀?那个被刑责的人是谁呀?是施四伯吗?他会是施公子的爹爹吗?
不可能呀!
如果是施公子的爹爹,就算是犯了天大的罪过,也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刑责呀!
看他身上的那些伤,不知道受了多少酷刑!
施家的人,是不可能这样狠心对待自己的亲人的!
但是,但是,敏儿就这样说的,他就是施公子的爹爹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呀!
而且以前只是知道施公子的爹爹早就死了,怎么会突然间又活了过来?
而且还被逮捕回来,不仅被关进囚房里,还受那样残忍的刑罚!
究竟是怎么回事?!
单纯女子的脑子里真是一片乱七八糟。
她回想起施府以前发生的种种事。
古怪的施小丹,冷漠的施公子,还有阴鸷的施大伯,郁沉的老将军……
哎呀,觉得这真是乱呢!
总觉得这个施府里怪怪的,好像有什么神秘的事情在隐藏着,又在悄悄发生着。
女子抑制着自己不要去想,也不要再往后院去。
就算这样,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又走到了后院,推开了那扇破旧的门。
地上已浅浅地的冒出些嫩芽尖尖了。
她朝那个神秘而恐怖的狱室走去,她又看见了那间破烂斜屋,看见了,那个大大的铁笼。
她本已走过了那里,可是她眼角的余光看见铁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她定睛一看,哎呀,竟然是个人!被关在那个铁笼里!
她吓了一跳,但还是大着胆子走过去。
铁笼里果然关着一个人。
这个人披头散发,衣衫破烂,浑身的血污和伤痕,趴在笼里一动不动。
云忆影仔细地看,这个人好像是那天自己在狱房里看见的那个人呀!
她想了想,然后又朝狱房走去,走到狱房,见门被紧紧关着。
士兵也不在。
云忆影又回身走到那个铁笼边,那个人依然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昏迷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透过囚犯破烂的衣服暴露出来的肌肤上,看见他瘦削的身体上伤痕满满,触目惊心呐!
他的手和脚,还有脖子上都套着粗重的铁镣。
士兵有事回军营了,把这个人关在铁笼里,方便厨房里的人给他送饭。
这个被虐的囚犯终于暂时地得到片刻的休息。
云忆影看着他,全身好紧张,都不敢大声出气。
那个人一直躺着,一动不动,大概是昏迷过去了吧。
云忆影感到脸上凉丝丝的,她抬头一看,天空开始飘起雨了。
雨落在她的身上,同时飘落在铁笼里那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依然躺在那里,没有动。
雨渐渐地大了起来,“滴滴答答”的。
云忆影的衣被打湿了。
她再看看天,雨没有停的意思。而且乌云密布,要下大雨了吧!
她又看看铁笼里的那个人,那个人身上被雨“啪啪”地打着,全身已经湿了。
女子犹豫了一下,跑到不远处的树荫下躲着雨,她依然看着那个笼子里的人。
那个被当做牲口一样关在铁笼里人。
受尽刑责,饱尝侮辱,倍受贱踏!!
雨把他打醒了,他缓缓地动了一下。
云忆影看见他披散头发下的脸,慢慢抬起来,他睁开的眼茫茫然。
看见了一张什么样的脸呀!
满脸的新旧伤痕,被打得鼻青脸肿。
这是一个男人,一个中年的男人。
满脸的沧桑,还有伤痛。
他目光呆滞地抬头看看天,看见了天上落下来的雨。
“哎……”
他低低呻吟着,身子艰难地蠕动。
雨越来越大,“噼噼啪啪”打在他的身上,渐渐,把他浸湿。
女子受不了这样的雨,她跑开了,跑离了这个铁笼,跑出了后院。
施玥被关在铁笼里,根本出不去。
他躺在那里不动,任由雨点打在自己的身上,渐渐地,把自己给打得湿透。
徐徐地,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只是再也睡不着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觉上半身没有雨水打下了,但是耳边却还是有响着那样大的雨声呀!
他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头上铁笼顶,竟然被一件大大的蓑衣遮盖!
蓑衣遮住了他的上半身,自己的脚还淋在大雨中。
他抬眼看去,看见铁笼边上有一件华丽的衣裙摆动。一个人低下头,从下面的铁栏杆看他,还对着自己笑!
她对他柔柔的一个笑,怔住了这个饱受贱踏欺辱的男人。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也就十七八岁,看她的样子穿着很华贵,一定是个千金姑娘。
她在干什么?
她竟然把蓑衣盖在自己头上的铁笼顶上,替自己遮挡雨!
这女子自己拿了一把伞遮雨。
这个囚犯惊讶地看着这个贵族姑娘。
他看见她对自己笑。
他呆呆的。
云忆影:“施四伯,快把你的脚收回去呀,收到蓑衣下面,不要淋着了!”
施玥怔了一下,没有动。
云忆影:“哎,四伯,听见没有,雨太大了,把你的脚收回去呀,这蓑衣总还可以遮一点雨嘛!”
他这才反应过来,明白了这个女子的意思。他慢慢地把伤痕累累,戴着重重铁镣的脚蜷缩起来,收在了蓑衣下面。
雨“噼噼啪啪”,越下越大。
但是自己,终究是不被雨淋湿了!
施玥看面前这个女子,目光里对她含着感激。
雨更大了,“哗哗”的。
本以为这个女子要走,谁想,这个女子竟然就蹲在铁笼边,把自己看着,一个劲儿地看着。
大概是在看一个怪物吧!
铁笼里被当牲口一样关着的人心里苦笑了笑。
他不再理女子,垂下眼帘,蜷缩在那里。因为风吹打着,全身冷得直打哆嗦。
云忆影看见了他的难受:“咋了啊,四伯父,你冷吗?”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就只穿这么一点啊!”
她问着废话。
施玥:“……”
看着伯父这清冷的面孔,女子依然唠唠叨叨。
“他们怎么把你关在这个铁笼里呀?真是变态!下雨了,也应该把你给放出来呀!”
她用手拉拉那个铁笼的锁。
锁紧紧的,拉也拉不开。
她再看一眼铁笼里的男人,见他面色悲伤无力,也不理会自己,躺靠在那里一副听天由命任人宰割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这个女子心里对他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怜惜。
雨太大了,蹲在那里有些受不了。
“四伯父,我先过去了,过会又来看你!”
说着女子站起身,疾疾地从雨里跑出去。
雨“哗哗”下着,没有停的表示。
雨夹着风拍打着这个铁笼。
虽然男人没有被雨淋着,但是风一股一股地进来,他那样单薄的身躯已受不了。
他哆哆嗦嗦,又开始咳嗽起来,头晕晕沉沉。
“四伯父!”
他被喊声惊醒,惊讶地看见那个女人又来了。
“把这件长袄子搭身上吧!”
说着,女子把一件长长的棉袄从铁栏杆间隙里塞了进来。
施玥看那长袄袍,它的外套竟然是丝绸做的!一看便是华贵人家的衣服,这个女子竟然把它给铁笼里自己这个贱惨之极的囚奴!
给自己这个下贱得连畜牲都不如的贱人!
她也不嫌弃自己这么肮脏,满身血污!
他看着衣服没动。
云忆影:“四伯父,快拿着呀,你怎么呢?”
施玥看这女子,看见她的眼睛,单纯而明亮,不像是在戏弄自己。
但是他依然没动,云忆影急了,她手从铁栏间隙处伸进去,抓起袄子甩在他身上,“四伯父,快把衣服搭在身上呀,你可不要生病了!快呀!快呀!”
在她的催促下,施玥还是把那衣服拿起。他又看了看铁笼外那个女子,看她看自己的眼睛亮闪闪的,期盼着看着自己。
他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把这个衣服展开。
因为手和脚都被铁镣捆着,无法穿上这衣服,他就把它整个披裹在自己的身上。
身体,总算也不那么冷了。
云忆影看他这样,笑了,“暖和些了吗?”
施玥:“……”
男人沉默着,微微抬眼瞅了瞅这个姑娘,看见她看着自己,甜甜地笑着,眼睛温温和和。
他有些惊讶了。
…………
雨下了整整一个晚上,到了天亮,终于停了下来。
太阳也出来了。
一夜都没睡着的姑娘,从床上起来,向后院跑去。
远远的看见那个铁笼,还有那件蓑衣还盖在铁笼上面。
她跑近了,看见铁笼里蜷缩着的那个犯人。
掀开铁笼顶上的蓑衣,太阳光直射下来,照在笼子里还在昏睡着的犯人。
他身上盖着质地极好的厚衣服,总算暖和了,这个犯人要比前段时间睡得沉熟一些,都没有感觉到女人的到来。
云忆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仔细地看。
看见这个男子沧桑伤痕的脸,还有身子。
虽然乱发把他的脸遮住,但还是看得见这个男人的五官,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嘴唇。
虽然睡着了,他整个面部依然遮挡不住的忧郁,
浓浓郁郁的忧郁。
见这个男子这样,这个女子心生起浓浓的怜惜。
男子敏感到了什么,他醒了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阳光,看见了自己依然身处在这铁笼里,把他当畜牲一样关在里面的铁笼。
也看见了铁笼外看着自己的那个女子。
他清醒了过来。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呆呆的。
这时,一阵脚步声过来,两人随声看去,见是厨子给这个囚犯送吃的来了。
厨子看见云忆影,愣了一下。
“云姑娘!”
厨子给她行礼,然后把手中的一个干馍从铁栏杆的缝隙甩到那个囚犯的脚边。
也不说话,转身就走了。
已经有些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施玥看见这个干硬的馍,挣扎着坐起来,把干馍捡起,猛地往自己嘴里就塞。他也顾不得身边的女人对自己眼神复杂的注视,自己两三口就把这个又干又硬的东西塞进嘴里,太干硬了,以至于他被噎住了,但是他也顾不了啦。
这么一点食物,也仅仅就只是给他空瘪的胃垫个底,也就是,让他有口气拖着,拖延下去不死罢了!
他吃完了馍,太渴了。他用舌头舔干壳的嘴唇,用手去沾地上草叶上的雨水,往自己的嘴唇上擦拭,来滋润干裂的嘴皮。
铁笼外的这个女子见他这样,好可怜呐,这一点东西就吃得饱吗?还有,竟然用那点水珠来给自己解渴!
云忆影若有所思,转身离开了这里。
笼里的囚犯也没有管她,又重新蜷缩在铁笼里闭上眼睛。
“四伯父!四伯父!”
喊声又把他唤醒,他睁开眼,竟然又是那个女子!
“四伯父,来,吃饭!”
他惊讶地看见女子手中,竟然端着热腾腾的饭还有菜!
无奈铁笼栏杆之间的距离窄了一些,手中的碗无法递进来。
实在太饿了!
这两三天被刑责,故意饥渴自己,也就只吃了先前那一点干馍,人都要饿昏了。
这个男人看着女人,看见她眼睛里明亮而干净,好像没有要戏弄他的样子。他顾不了啦,挣扎着爬过去,爬到女子面前。
怎么办呢?怎么把碗递进去呢?
女子还在焦虑怎么把饭给伯父送进去,这个囚犯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出栏杆,一把抓起女子碗中的饭,使劲地往自己的嘴里是猛塞!
他大口大口吃着,太饿了!实在是太饿了!
顾不了自己狼狈的样子,他也顾不了面前这个女子是谁,她给自己送粮食可以吃否,也都管不上了!
使劲地往嘴里送,几大口就把这些饭菜吃个尽光!
他把掉在地草上的那些饭粒残渣一粒粒捡起来塞进了嘴里。
云忆影见他这样狼狈,这样可怜,心深触动着,眼睛潮湿了。
她把汤碗递近男人的嘴边,碗底抬高,男人嘴巴凑过去,“咕嘟咕嘟”把水汤全部喝了下去。
云忆影:“……”
女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狼吞虎咽吃完这些东西,总算有些饱了。
施玥低垂下头,乱发遮挡住他的面。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看面前这个女子。
姑娘看着他,呆呆地看他,被他眼中那浓郁的忧愁,那种悲怆,孤独,痛楚……
还有他对自己的感激……
云忆影被这个笼子里关着的男人复杂极了的眼神给痴住了,竟然就呆在那里看着,眼睛也无法移开。
囚犯缓缓垂下眼,避开了这个女子,避开这个女子惊讶的目光。
两人就这样,隔着铁栏杆,沉默着,沉默很久。
依然没有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