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快?
真的假的?
齐三不敢相信地站起身,直直地望着周悦,周悦这会儿正数钱,数完之后塞到裤兜里,然后转头看过来,喊:“齐三叔。”
“诶。”齐三应一声。
“我把这槐树床卖给奶奶了。”
“好。”
“我们帮忙送回去好不好?”
“好。”
“那你过来啊。”
“啊,好。”齐三慢半拍地走向槐树床,不待他抬起床的一端,又有顾客来询问价格,周悦连忙应了一声,跑到小卖部里喊了一个男人,让男人和齐三一起将床抬到奶奶家,而她继续招呼着顾客,不停地招呼着,一直到了中午,第二张床终算卖出去,街上的人渐渐少了,周悦终于闲下来,一转头看齐三正以不敢相信地目光看着她,她诧异地问:“齐三叔,怎么了?”
“我们卖了两张床了?”
“嗯,怎么了?”
“真的卖出去了?”
“不相信?”周悦从衣兜里掏出三十六块钱,递给齐三,齐三盯着三十六块钱说不出来话,真的卖出去两张床了,他在这儿守了四五天,一张床没有卖出去,周悦这个不满十四岁的小丫头居然卖了两张床,而且卖了三十六块钱,完全高于周秦山的能力啊,他没有接钱,而是问:“悦悦,你是怎么卖出去的?”
“靠嘴说啊。”
“我也是靠嘴,我怎么没有卖出去?”
“齐三叔,你早上不是说了吗?你嘴笨啊。”周悦嘿嘿笑着说。
“……”齐三有些窘。
“拿着吧。”周悦把钱往齐三面前送了送,齐三问:“干什么?”
“给你啊。”
“你拿着吧,你爸现在正需要钱。”
“我爸现在养着就行了,欠你的钱,一定要还给你的。”
“我现在用不着。”
“谁说用不着,大哥二哥学杂费不要钱啊,你们的粮食快吃完了吧?”周悦说。
“那你家——”
“我还可以赚啊。”
“赚钱哪有那么容易。”
“齐三叔,要相信我啊,你看我都把床卖出去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可是——”
“拿着吧。”
齐三到底是没有坚持,接过钱,揣在裤兜里,说:“回头拿这钱买树,继续做床。”
“继续做床?”周悦抓住关键词,问。
“嗯。”
“齐三叔,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合作干这行了?”周悦惊喜地问。
“嗯。”
“为什么,齐三叔这么固执的一个人,怎么就答应了呢?”
“我固执?”齐三叔问。
“啊,不固执不固执。”周悦高兴地都说不出来话了,好一会儿才直接问:“齐三叔,你是怎么想通的,你不是坚持不让我干这行的吗?”
“嗯。”
“现在怎么想通了?”
“因为你会卖床。”
“你不想继续干这行的主要原因,就是你不会卖床和牛车?”
“嗯。”
周悦忍不住笑了,不过碍于齐三是她长辈,她没敢笑出声,说:“那齐三叔,以后床、牛车都由我来卖,制作过程中,你就多出点力气。”
“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许反悔啊。”
“你别累哭就行了。”
“放心,我不但不会哭,还会笑。”此时周悦心中喜悦,她知道齐三是个诚实的人,同时是个认死理的人,一旦他决定的事儿,很难有人能够撼动,她心里挺怕齐三不愿意跟她合作,如此极需要体力的木工,她和张美群肯定干不了,那么她和周小雨都会面临辍学,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只要好好干这行,哪怕一个月赚五块钱,她和周小雨都可以继续上学,思及此,周悦的喜悦蔓延至眼中,她突然想到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于是赶紧从带来的书包中的红薯饼掏出来,用力地掰开,将一半递给齐三说:“齐三叔,给你吃。”
“不用。”
“你吃吧,我带的有。”
“你真带了?”
“嗯。”齐三朝牛车走,从中间拿出一个满是补丁的布袋,从里面掏出一个白瓷缸,白瓷缸中塞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那就是红薯饼,大小还没有周悦手中的红薯饼大,周悦看一眼齐三,齐三握着白瓷缸去附近接了点井水,先洗手,然后喝两口井水,再大口大口吃红薯饼,红薯饼刚蒸出来味道还不错,一旦冷了,那就是又硬又板,跟白面馒头差太远了,尤其现在天已渐冷,不过周悦、齐三心里火热,吃冷红薯饼就井水,也挺开心。
吃完红薯饼之后,周悦跟着齐三坐在杨树床附近,先是看着街上寥寥无几的人,接着便聊起做床做牛车来,齐三虽然嘴笨,但是说起来木工来那是一套一套的,周悦听的入迷,这一迷就迷到了下午三点,齐三口干地喝了两瓷缸井水,最后一张床还是没有卖出去,齐三说:“看来,这张床我们要拉回去了。”
“再等等。”周悦说。
“好吧。”齐三说。
“我去试试。”
“上哪儿试?”
“到路口试。”周悦见小卖部来来往往的人太少了,她大步跑向县城中心街的路口,见人便问别人需不需要买床,齐三喊了她几次,她都说再等等,再等等,齐三想着中心街的人太少了,估摸着没人会买了,于是便麻烦小卖部的男人帮他把杨树床抬到牛车上,刚抬到牛车上,周悦拉个中年男人过来了,边走边说:“这个杨树的,比槐树的便宜三块钱,你看一下。”
“杨树的?”
“嗯,还是干木做的。”
“干木?什么叫干木?”
“就是树砍伐之后,放置一段时间再做成床的,这样的好处就是木质定型了,床不会变型,而且我爸和我叔叔的手艺很好,你不用担心床条、床腿会有松动,不信你看看组合部分,十分契合的。”
“真的吗?”
“真的。”
“我是说你小小年纪懂这么多吗?”
周悦浅浅一笑说:“因为我爸一直都是木匠,我家的床、柜子都是我爸做的,从小耳濡目染,就懂一些了。”
“原来这样啊。”
“嗯,要不这床你就买了吧?”
“我想买,可是我怎么带回去?”
“你家住哪儿?我们送你回去。”周悦说。
“在小溪村。”
“那行,我们帮你送到村头可以吗?反正我们也就最后一张床了,卖完我们就回家了。”
“真可以送?”
“当然了。”
“那行。”
“好。”周悦转过头,对齐三说:“齐三叔,我们去小溪村一趟,行吧?”
“行行行。”
如果说刚才周悦卖出两张床是因为县城人多,别人有需求,那么此时卖出这张床,真的就显示了周悦说话的本领,齐三想不到自己活了这么大年纪,居然佩服起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小姑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转头看见周悦又抱着一块菜刀板出来,说是自己做柳树菜刀板,非常耐用,希望中年男人以后多多介绍人过来买床、买牛车、买凳子等等,中年男人笑着说好,便掏出了钱给周悦,周悦转手交给齐三,齐三接过来,拉着牛车向前走,二人就这样,转个弯把床送到小溪村村头,又折回来,朝河湾村走,这时天色已暗下来,齐三照旧走的很快,周悦照旧跑着,齐三转头喊:“悦悦。”
“嗯?”
“上来。”
“上哪儿?”
“上牛车上,三叔推着你走。”
“会不会累?”
“不会。”
“好。”周悦实在累了,也没客气,便坐到了牛车上,整个人放松下来,转头看向坝底,各个村子都点燃了煤油灯,像是一颗颗星子,闪烁着希望,如同周悦的内心也充满了希望,她听着耳朵边的风声,看着前方的黑夜,她知道夜不会黑太久,一切都好的,她扭过头来,问:“齐三叔,我们也做柜子好不好?”
“什么柜子?”
“盛衣服的啊。”
“那个有点难。”
“没关系,我们学一学嘛,柜子一般用什么树做?”
“楝树。”
“哦,那我们把家里的牛车卖出去,就要去买树买木头了是不是?”
“是啊。”
“上哪儿买?”
“挨个村子里问啊。”
“……”
周悦和齐三说着说着便有点犯困,刚打个盹儿,便下了坝堤,看着再熟悉不过的村庄,她转头问:“齐三叔,到家了?”
“嗯。”
“那我先回家了。”
“别慌,我和你一起去,再看看你爸。”
“行。”
齐三叔推着牛车到了周悦家,还没有到门口,便闻到令人垂涎的肉香和面香,周悦、齐三满是疑惑,走近堂屋,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土灶台上摆了五个细白的白面饼,白面饼旁边放着一个碗,碗里是梅干菜以及四五片肥瘦相宜的肉片,散发着阵阵香气,让周悦、齐三一愣,这是怎么了?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哪来的肉?
哪来的白面?
家里明明没有白面,没有肉,更加没有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