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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东方的天际才露出一抹淡淡的鱼肚白,狂简便依着约定早早来了中天门。天工客栈规定于卯时开门,而此刻距离卯时还有一段时间,狂简便坐在中天门前的汉白玉石凳上静静地等待。
无妄城的清晨,一切都还未混进动物的气息,那么静谧,那么纯洁,那么清新。透过轻纱似的薄雾,远远望去,无妄城褪去了金碧辉煌的本色,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晨风徐徐,水墨画里,还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草的清香。不知什么时候,黎明的曙光渐渐褪尽了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吐出灿烂的漫天朝霞。绯云纵横,横跨天际,在无妄城琼楼玉宇的遮挡空隙中,尽情绽放着恣意的激越,不禁令人心潮澎湃。慢慢地,太阳透过云霞,露出了早已胀得通红的脸庞,就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张望着大地。此时,整个无妄城都笼罩在柔和的晨光中,变得清亮透明起来。狂简慵懒的伸伸胳膊,就着缕缕金灿灿的阳光,只见无妄城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回归了它们的本色,变得光怪陆离、绚丽多姿,宛然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狂简正沉醉于无妄城的晨色中,忽听得中天门东面有人大声喊道:“不好意思,让狂兄久等了!”狂简心中一喜,回过头来,见正是鬼方,青袍白披,踏着金色的阳光朝着这边跑来。白色的披风随风招展,更显得鬼方神采飞扬。
鬼方跑到跟前,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连连致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狂兄久等了!”狂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鬼方,怔怔出神,竟没有听到鬼方的说话声。鬼方看着狂简,又看看自己,诧异道:“狂兄,狂兄!你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吗?”狂简回过神来,指了指鬼方的穿着,道:“不……不……不是,只是突然见到鬼兄穿上天工服装,一时有些意外罢了。”鬼方笑道:“这‘青袍白披’是天工客栈里的执事刚刚发给我们的。狂伯父是天工界的老前辈,今天我既要去见他,就应该穿上这身代表天工的‘青袍白披’,以示对他的尊重。”狂简神色间颇有嘉许之意,笑道:“想不到鬼兄还是个细心人,不过,你也莫要太见外,只要我们努力了就好,我相信家父一定会帮助我们的,况这毕竟也是为民着想的好事。”鬼方点了点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去你家吧!”
狂简正欲与鬼方一起离开,突然脸色一沉,眉宇之间颇有为难之色,吞吞吐吐道:“不过……那个……那个……”鬼方见狂简神色有异,一脸茫然,问道:“不过什么,狂兄?还有什么问题吗?”狂简叹了口气,道:“鬼兄,我有个不情之请,你可不可以不要跟家父说你姓鬼?”鬼方心中不解,问道:“为什么?我本来就姓鬼,为什么要欺瞒鬼伯父呢?”狂简解释道:“不好意思,昨日我与鬼兄初次相识,便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一时心中欢喜,竟忘记了父亲“凡我家人不得与姓鬼者来往”的誓言。”鬼方不解之中更添几分茫然,又问道:“‘凡我家人不得与姓鬼者来往’,这是为何?莫非狂伯父与鬼姓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吗?”狂简道:“具体缘由我也无从得知,家父更是绝口不提此事,只是家里的假山前竖着一块誓碑,碑上赫然镌刻着这十二个大字‘凡我家人不得与姓鬼者来往’。十一个黑色字,那‘鬼’字却作殷红之色。有一年,有一个姓鬼的人听闻了此事,便气势汹汹地来府上找父亲理论,不料父亲半句话没说,便把那人的双腿打断,扔到了大街上。由此可见,父亲对鬼姓人的仇恨之深可见一斑。所以,为了鬼兄的安全着想,还是莫要跟家父说你姓鬼之事为好。”鬼方沉吟半晌,面露微笑,道:“谢谢狂兄的好意,可是我姓鬼,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我不能因为害怕连自己的姓也给忘记了。唉,即使陌生人,我也未曾有过半言相欺,更何况是狂伯父呢?好了,不说了,我们再不走,时间就来不及了。”狂简看着鬼方斩钉截铁的样子,便不再劝说,与鬼方一起朝着自家的方向疾步走去,但心里还是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过不多时,狂简和鬼方突然停下了脚步,只见一座建构宏伟的宅第当街而立。大宅朱漆大门,门上拳头大小的铜钉闪闪发光,门顶匾额赫然写着“主事府”三个金漆大字,银钩铁划,刚劲非凡。门畔蹲着两只石狮,好生堂皇。大门两侧,分立着四名劲装结束的汉子,个个手执刀枪,腰板挺拔,全身散发着一股英悍之气。
鬼方和狂简走进门去,只见一条白玉石板路笔直的伸展进去,一直通到一座玲珑剔透的假山前。鬼方和狂简一直向里走去,不时,便来到了假山前,只见假山周围环有曲水,清澈透明,一群群赤色的金鱼摇头摆尾,畅游其中。向里更走几步,只见假山背后竖着一块丈许高、尺许宽的大理石石碑,碑上镌刻着十二个大字“凡我家人不得与姓鬼者来往”,每个字都如猛虎一般,张牙舞爪,盛气凌人,尤其那个“鬼”字下红漆淋漓,似是洒满了鲜血一般,更是惨厉可怖。鬼方心下寻思:“狂兄说得不错,看来狂伯父确实与鬼姓人有着化不开的仇恨,一会儿,我定当毕恭毕敬,小心说话才是。”
鬼方和狂简一起走进大厅,只见狂龙正背对着他们整理着身上的朝服,两个侍奴也在一旁细心地帮忙整理,神情紧张,毕恭毕敬的,不敢有丝毫马虎。狂简身体微微前倾,窃声道:“父亲……”狂龙没有转过身来,依旧不慌不忙地整理着朝服,笑道:“哈哈!今天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的狂大公子居然起得这么早!”狂简淡淡一笑,看了看身旁的鬼方,道:“父亲,您就莫要再挖苦我了,今天,我带个朋友来找您有点事……”狂龙突然打断狂简,问道:“朋友!什么朋友?”鬼方急忙向前两步,拱手道:“晚生鬼方,拜见狂前辈。”一言出口,面露惊恐之色,心中寻思:“狂前辈与鬼姓人有着深仇大恨,如今我这个鬼姓人忽来拜访,真不知狂前辈将如何对待我?若是狂前辈一时怒气难消,真的跟我动起手来,那我该如何应对才好?唉……”
狂龙仿佛一下子突然定在了那里,身边的两位侍奴也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不敢妄动。整个大厅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鬼方和狂简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盯着狂龙的一举一动,心里扑通扑通地越跳越急。鬼方和狂简正静静等待,忽听得狂龙冷冷地道:“鬼方!哼,你好大的胆子!”说着猛地转过身来,正欲怒声喝吒,霎时惊得目瞪口呆,不由地向后踉跄了两步,喃喃自语道:“你……你……你……”鬼方和狂简见狂龙神色有异,愕然相望,不知是何缘由。
过了一会儿,狂龙柔声问道:“你叫鬼方,不知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鬼方见狂龙暂无恶意,一时紧张的心情也稍有平复,忙躬身行了一礼,道:“我父亲名叫鬼公,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野农夫。”狂龙细细打量着鬼方,两眼放光,喃喃自语道:“太像了……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鬼方诧异道:“狂前辈,不知晚辈哪里不对,竟让您如此……”狂简见父亲神色有异,心生好奇道:“父亲,您是说鬼方长得像谁吗?”狂龙回过神来,道:“不好意思,老夫失态了,这位小兄弟的长相让我一时想起了一位故人,尤其这身‘青袍白披’的天工装,与十几年前天工大赛上英姿飒爽的师妹更是恍若一人。呵呵,当然了,这位小兄弟倒比我的师妹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悍之气,不然的话,还真让老夫陡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狂简见父亲毫不生气,反而多了几分和善之色,笑道:“哎呀,太好了,我还以为父亲会因为我结交鬼兄而勃然大怒,看来我是多想了。”狂龙瞥了一眼狂简,冷哼一声,道:“这个鬼方小兄弟只是个例外,他日如果再让我见到你结交其他鬼姓人,我定不轻饶,难道你想要你爹我亲手拆了自己竖的誓碑吗?简儿,你给我记住,我们狂家与姓鬼的有着化不开的血海深仇,即使我今生报不了仇,你也要替爹完成这个心愿,手刃鬼见愁,不然我死不瞑目!”狂简不敢辩解,唯唯诺诺道:“是的,孩儿记下了。”
鬼方沉吟片刻,不以为然道:“狂前辈,晚辈觉得树碑之事甚为不妥。”狂龙面露愠色,冷冷地道:“有何不妥?”狂简神色紧张,不住地拽着鬼方的衣袖,向他摇头,暗示他不要放肆。鬼方看了看狂简,面露微笑,道:“狂兄,不用担心。”狂龙瞥了一眼狂简,厉声喝道:“你莫要管他,让他说!”鬼方又躬身行了一礼,道:“狂前辈与那鬼见愁有着血海深仇,自当找那鬼见愁算账便是,这与其他鬼姓人毫无干系。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狂前辈若是树了那块石碑,便是与天下鬼姓人为敌,这样只会树立更多的敌人。常言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样岂不是便宜了那鬼见愁,倒使得自己无辜少了很多朋友。所以,我劝狂前辈还是拆了那石碑为好。”鬼方说完了,整个大厅又一下子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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