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朗气清,暖阳高照,还有些热,风很小甚至连苑中的枫杨树都吹不动。
伍钺青双身子,躲在阴凉的廊下,还需要小玲红打扇,更别说顶着日头,站在苑中的男男女女,站了一会儿就有些汗意了。
“羽玲,不知夫人是何意。”羽玲向这个身怀六甲的女子福了福身,她淡如秋菊立于廊下,神色自若。
“我看羽玲姑姑气度不凡,定是大户人家出身,谢昘,谁送给你的管事儿,这般霜青玉瘦的,真舍得啊。”伍钺青话里话,她知道达官贵人开府有相互送家奴的习惯,能来当管事儿的,必定出身不凡,这羽玲姑姑,叫姑姑是把人叫老了,其实也不过二十七八,风韵正盛。
看她梳着未嫁女子的发髻,能把一个这样的人送出来的,不是这家主母嫌她,就是想她去讨新男主子的欢心,就银月和银霜十六七的模样,放在羽玲面前,都让人觉得稍显稚嫩,青涩有余风韵稍逊。
看来是二者兼有罢。
“夫人,羽玲是太子妃赐于公子的老宫娥。”羽玲特意加重了念这个’老‘字,她知道夫人的意思,可自己无心勾引谢昘,但这话不能当众说,她是府里的管事姑姑,威仪不可损:“这二人伺候不周,是羽玲调教失职,还请夫人责罚。”
她主动递了个台阶给伍钺青,只要夫人不傻便不会真的责罚自己,顶多斥责几句,论身份自己是太子妃的人,不看僧帽看佛面。
苑子里其他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喘,夫人这不是简简单单给下马威,是想让所有人,包括羽玲姑姑看清,这内院谁才是当家主母,谁才是明媒正娶的夫人。
她们还以为夫人出身乡野,不懂内宅阴私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谢昘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削如葱根的指尖,捏起被她嫌弃的莲子馅儿糕点,放入口中细嚼,他对管家和羽玲的眼神视若无睹,闹吧,她想闹自己就陪着。
她心里有气,撒出去才好。
公子漠然的态度,让管家叹息,他见过谢昘在外面如何出言讥诮那些迂腐老臣的,也见过他巧献计策,让太子重拾信心,举棋讨逆。
哪知道公子到了家里,就犯糊涂了,羽玲姑姑,不是夫人想罚,就能罚的人啊。
对谢昘有所失望的,自然还有羽玲,这样一位机辩如簧,运筹帷幄的谪仙公子,没想到是个软耳根的。
“但凭夫人责罚。”她垂眸说道。
“我听着怎么如此不甘?羽玲姑姑,若是觉得我所说所做不对的,可以说出来,你说,是么,谢昘,羽玲姑姑觉得我做得不好呢。”伍钺青转眸看着他,眼里全是幸灾乐祸,既然羽玲是太子妃的人,那她就更加要得罪了。
男子只是对妻子宠溺一笑,见惹不怒他,伍钺青觉得无趣的转回头。
她摸了摸显怀的肚子,外人看来她是恃宠而骄,而谢昘知道,青青又在心里拿自己和那个野男人做比较。
“夫人无甚不适之处,羽玲自己认罚,夫人罚了便是。”周役像一根芒刺,直插在萧昘心口,青青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像在往这个伤口上撒盐,谢昘定定看着她,终是不愿意自己不如那个野男人,沉声道:“来人,请老九执行家法。”
老九是死侍,他老执行家法,不伤也残。
苑中的人各个噤若寒蝉,想到九爷杀过多杀人,她们就两股战战。
顶上日头正盛,这些家丁和婢女已觉有寒气从脚心儿钻上来,直冲脑后,拔凉拔凉的。
跪在地上的银月两姐妹换了个眼色,腹诽道:看来,夫人厌恶自比孤傲如青菊的羽玲更甚,而不是她们二人。
太子妃送来的人又如何,别以为没人知道羽玲的破事儿,她们可听说了,有一次太子醉酒,差点就和羽玲成了事儿,哪知道太子妃忽然杀到,这不,就被赶出来了。
这夫人不会是知道了这件事儿罢。
那么要责罚她们二人,不过是引蛇出洞,抛砖引玉咯。
哒哒哒,哒哒哒,静谧的苑中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十二个高大的男子成一纵跑进了正院,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长棍。
领头的老九知道府中的家丁婢女多是达官显贵的耳目,管家就是镇西将军府出来的人。
镇西将军府和公子间,相互利用和牵制,因为没有家生子,这个府里的人都各怀心思。
“公子,请吩咐。”老九朗声道。
“羽玲教导无方,惹怒了夫人,杖责十下,至于银月和银霜,仗打五下。”
打这三人敲山震虎?
老九自然愿意,他也不问起因是不是夫人存心找公子麻烦,目的达到了就成。
看到真要杖打自己,羽玲蓦地睁大眼瞪向夫人。
伍钺青看着强忍花容失色的羽玲憎恨的看着自己,也只是勾了勾唇角罢了,瞪她作甚?这府明争暗斗的,她搅浑了水,只求让所有人都不安生,恨,她还有恨呢。
自己现在就想活得神憎鬼厌。
杯口粗的杀威棒一起一落。
苑子里很快就响起了女子哀嚎的声音,这一杖打下去,老九还留了力道,羽玲咬着牙,背下已经有了红痕,十杖下去可以说是半死不活了。
她看了一会儿就乏了,屋子里已经让人重新收拾好,管嬷嬷和小玲红亲自铺好的床褥和枕头,外面的惨叫声还在继续,伍钺青打着哈欠,小玲红给夫人脱下鞋子,扶着她躺了下去。
“夫人,老身去准备午食,小玲红在这儿陪您。”
“嗯。”伍钺青躺好,觉得被褥软硬适中,枕头高低得当,阖上眼很快睡了过去。
谢昘坐在廊下,管嬷嬷走出来,在他身边低语了几句,廊外的阳光灿烂,明晃晃的照着,家丁婢女头上水泽一片,而羽玲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管嬷嬷禀报完,谢昘满意的点点头,他抬手示意老九把羽玲带下去,又吩咐了几句,就让管家把人都遣散了。
公子说了,夫人要休息,等她醒过来了再罚,有什么事儿先记下。
晒了半个时辰太阳的众人,提着的胆子终于放下,一个个瘟鸡似的跟着管家离开了凌波苑。
只有可怜兮兮的银霜姐妹没有被带走,管嬷嬷走到二人跟前,居高临下的说:“我向公子保住了你们二人,以后该如何做,不必我说了罢。”
闻言,银霜和银月如蒙大赦,连忙给管嬷嬷扣头致谢,看羽玲被打得这么惨,她们也怕得险些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