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市的月亮山矗立于南郊,因其山南水北,四面皆阳的地理位置,使这里成为了有名的富人区。延绵数十公顷的山上,错落有致的分布着依山而建,完全采用环保规划,并施工建成的别墅。
傅谦然的别墅位于整片山的最高点,静悄悄的掩映在绿树之中,幽静又充满神秘色彩。
事实上,他很少来。只从沈嘉柔逃走之后,他已经三年没有进过这套别墅。控制轮椅出了客厅,他压着眉峰望向远处的月湖,覆在膝上的手一点点收拢,最终紧握成拳。
沈嘉柔的反应似乎有点激烈,这不是他所想要的结果,也不是他所乐见的。寂静中,那双始终透着寒气的眸子,瞬间冷了下去,越来越冷,暴虐渐起……
相距数公里的外的老城区,周家老宅。
沈嘉柔在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渐渐回过神,茫然又无措地抱着她坐到床上。空洞的眼神,无意识的望着敞开的房门,脸上是死灰一般的表情。
外面的阳光很晒,可她却感觉如坠冰窖,浑身抖得筛子一样,无法抑制。她曾经以为那是一段噩梦,可女儿的存在,让她清楚的明白,这些不是梦,而是她25年生命中所走过的每一步路。
12岁之前的沈嘉柔,张得白白净净,脑瓜子也很聪明。整个教育局家属院,就数她最常被别的家长提起。那个时候的她,是人们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
朗诵、舞蹈、主持;钢琴、绘画、书法,用如今的话说,凡是可以提升逼格的课外辅导、才艺,她样样都拿得出手,而且活泼可爱,小嘴贼甜。
那时的袁淑华,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每天晚饭后,牵着她在家属院里,一遍又一遍的溜达散步。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听着同事们的夸奖,你家丫头真聪明,你家姑娘可真招人稀罕,你家这小妮子了不得啊,将来一定是个大明星。
可惜这种虚幻的荣光,只维持了几年,终于在她12岁钢琴考级失败那年,彻底碎裂。沈嘉柔至今想不起来,为何前面每一次考级都过了,唯独那一次发挥失常。
甚至,她至今不知道,为何一直和蔼有加的母亲,会突然间雷霆震怒。然而那一年于她而言,却仅仅只是噩梦的开始。从12岁一直到高考,沈嘉柔任何一次考试,不管成绩如何,都被会袁淑华谩骂。
她的谩骂和别家的家长不同,别人顶多骂孩子笨,不听话。可袁淑华的谩骂,基本上就是以生殖器为中心,呈放射状将她后半生涵盖进去,怎么难听怎么骂。
然而只要一到人前,袁淑华还是那个知书达理,说话轻声细语的优秀教师。
沈嘉柔在她的折磨下,胆子越来越小,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直到她得知父亲曾经出轨的真相,并考上T大,才结束这样的生活。
比起北大、清华,T大确实算不得太好的学校,但也是一本院校里,屈指可数的名校。那时的沈嘉柔无疑是开心的,即便袁淑华形容这所学校,用的是四个非常难听的字眼——野鸡大学。
可以自由自在呼吸的感觉,让沈嘉柔让飞出牢笼的小鸟,兴奋的睡不着觉。大脑的兴奋,导致她晚上时常翻来覆去,引起了下铺的极大不满。也就是那个时候,她跟为她出头,性子大大咧咧的姚媚成了闺蜜。
姚媚比她年长两岁,因为复读一年,整个人有点那种大姐大的派头,而且她生的漂亮,身材凹凸有致。这样的一个女孩,像一把热烈的火,点燃了沈嘉柔多年来只剩黑白两色的生活。
她毫无保留地跟她分享所有,包括伙食费、新衣服、和暗恋悸动的甜蜜。彼时,梁墨辰眉目齐整,笑容清朗。在她们这些学妹心中,绝对是比男神还要男神的存在。
但姚媚对他不屑一顾,偶尔兴起,也会拿梁墨辰开玩笑,说这样的男人看看就好,千万不能爱上。沈嘉柔将她的话奉为真理,可命运却和她开了个玩笑。
那个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女生眼神焦点的男人,竟然在学校的食堂跟她大声告白。至此沈嘉柔一头栽了进去,心中眼中,只剩这个男人。
沉浸爱河的她,渐渐疏远了姚眉,但仍然不介意她翻看自己的手机,翻看每一条跟梁墨辰互发的短信。荷尔蒙的旺盛分泌,让沈嘉柔在大二下学期,顶不住梁墨辰的哀求,跟他发生了亲密的关系。
这件事被姚眉知道,她缠着问了无数遍细节,具体到梁墨辰喜欢什么样的姿势,持久度如何。沈嘉柔起初觉得很羞耻,并不愿意与她分享。可她问的多了,终于一点点开始松口。
也是那个时候,梁墨辰对她的态度渐渐冷淡,而姚眉晚归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后经常留宿校外。沈嘉柔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央求着梁墨辰陪她,结果换来他更加冷淡的对待。
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了大三下学期,每天都深深思念梁墨辰的沈嘉柔,终于见到了他,还有他的发小傅谦然。见面当天,姚媚也在。沈嘉柔一直是聪明而敏感的,即使姚媚和梁墨辰没有过分的举动,她还是感觉出他们之间有问题。
在随后的日子里,梁墨辰依旧不提分手,还带着她住到梁家的别墅里厮混。再后来,傅谦然时常去等沈嘉柔下课,看她的眼神,也总透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阴森之色。沈嘉柔对此异常抗拒,终于有天忍不住跟姚媚说了,问她怎么办。
姚媚说让她想想,这一想就想到实习结束。回校那天,沈嘉柔接到她的电话,独自打车去了月亮山,那片专门为了富人而建的别墅区。可她没有见到姚媚,却见到了傅谦然。
她不知道那段时间,到底和傅谦然做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绝望到差点寻死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个意外到来的生命,让傅谦然对她的折磨,减少了一些。从解开她手上的绳索,到允许她穿上衣服,再到允许她在别墅里活动。
想逃走的强烈愿望,让沈嘉柔昏了头,忘了是因为姚媚,她才被囚禁在幽暗的地下室,长达两个多月。电话拨出之后,姚媚来的很快,快的令她想不起来去怀疑她。
在出租屋里躲了三个多月,沈嘉柔的肚子已经明显遮不住,她这时真的彻底慌了。姚媚说梁墨辰正在跟傅谦然谈判,一定会给她一个公道,还说会帮她把毕业证的事情处理清楚。
结果都只是说说而已,可她天真的相信了。
姚媚离开出租屋前,曾经给她留了一笔钱,沈嘉柔拿着剩下的钱,买了最便宜的一张坐票,狼狈回了霖州。十几个小时的漫长旅途中,她无数次想从飞奔的火车上跳下去,无数次期望腹中的孩子就此滑胎。可最终,她没敢死,孩子也依旧顽强的在她的肚子里,一天天长大。
生下女儿之初,沈嘉柔对她恨意满满。这种恨随着婚姻生活的不如意,变得愈发强烈,她甚至几度想把女儿掐死。直到如今,掐死女儿的念头,也从不曾从她的脑海里根除。
然而女儿的降生,却让她在晦暗的生活里,偶尔能够看到一丝阳光。她把她带来这个世界,不管是因为何种原因,她都不想让她,成为下一个自己。
只是这种想法,多半会被生活碾碎,鲜血淋漓的嘲笑她的幼稚。一个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的人,如何给予另外一个生命,光明。
回忆到此突然崩断,沈嘉柔从几欲窒息的冥想中惊醒过来,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女儿兴许是哭累了,这会已经歪在她的胸前,疲惫地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上,还依稀挂着未干的泪珠。
颤抖低下头,沈嘉柔轻轻吻去女儿的眼泪,抱着她去取回落在外面背带,轻手轻脚的把她背到胸前。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她抬脚迈出房门,脚步匆忙的带着钥匙跑了出去。
人才市场已经不能去了,只要她去,傅谦然肯定有办法能找到她。沈嘉柔头疼地出了巷子,找到一家办理手机卡的手机销售店,重新办了张卡,并沿着街道找到银行ATM网点。
卡上的余额不多不少,正好了增加了一千。沈嘉柔心灰意冷的抽出卡,妥帖放进牛仔裤口袋,然后漫步目的的这一片的街区走着。
遇到有招贴雇人的店,她一家一家不厌其烦的进去问,不管是卖小吃的,还是卖服装的。可人家不是嫌她没有经验,就是嫌她带着孩子。
走了一圈又一圈,沈嘉柔身上的衣服渐渐汗湿,黏黏的贴着皮肤让她感觉十分难受。这时沈依依也热醒了过来,哭闹着要下地,她只好将她解下来,带去附近的公厕洗了把脸,尔后掉头返回周家老宅。
周泽没在,院子里静悄悄的,几条锦鲤在水池在里欢快的游来游去。
沈嘉柔关好大门,筋疲力尽的坐到树荫下的石凳上,不断思考接下去的日子该如何过,脑袋生生的疼。
沈依依睡了个饱,她对沈嘉柔的心思一无所知,高高兴兴的拿起地上的树枝,小小的身子趴在水池边上逗锦鲤。细细的树枝伸进水里,惊到了悠闲游弋的锦鲤。沈依依看着这一幕,开心的笑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不听话,打你。”
沈嘉柔猛然听到女儿稚嫩的话语,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怔怔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