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女儿半岁后,沈嘉柔的所有时间不是在韩家忍受谩骂羞辱,就是呆在办公室,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枯燥无味的工作。
韩林哲从来不看沈依依,更别说是抱。就算逢年过节,他也总有各种理由,不跟自己回娘家。偏偏母亲从未说过半句不是,即便要数落,也是怪她没本事,不能给韩家生下一儿半女。
有时骂着骂着,枪口便会对准父亲,说他臭不要脸、脏,紧接着就是满嘴生殖器,把父亲出轨的各种细节轮上一遍。
那段身心俱疲的日子里,沈嘉柔无时无刻不渴望有个人,可以让她靠一靠,哪怕一小会也好。
可是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最难熬的时候,沈依依生病,她自己一个人大半夜的在医院里陪着挂水,母亲不闻不问,父亲佯装不知情,韩林哲神经病发作,一分钟一个电话打过来谩骂,问她是不是睡到了哪个野男人床上。
那时她真的有过想出轨的疯狂念头,可她没有胆子,也没勇气。
如今虽然时过境迁,当真有人帮她哄孩子,陪着她一起守在医院,心中却觉得可笑又荒凉。
活到25岁,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温柔相待,居然来自一个陌生的,而且看起来并不是好人的男人,她活得到底有多失败。
出神中,耳边忽然响起护士温柔的嗓音:“三哥,我可以看看孩子的手吗。”
沈嘉柔拉回思绪,尴尬抬头。
周泽脸上的表情依然不多,配合的将沈依依打了皮试针的手举起来:“应该是没有问题了,你是专业你看下。”
“很好,没有红肿。”护士含笑观察一番,握着沈依依的小手小幅度的晃了晃:“沈依依小朋友是吧,告诉阿姨你有没有觉得难受。”
沈依依睁着大大的眼睛,昂起头看了看周泽线条明朗的下颌,轻轻摇头。
“很好,可以过来挂水了。”护士松开手,笑容暖暖的对周泽说:“三哥,麻烦您把孩子抱去处置室。”
周泽微微颔首,抱着沈依依站起来,抬脚就往处置室走。
被无视掉的沈嘉柔,也慌忙站起来,小跑着跟上去。
不知道是周泽说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沈依依真的不感觉到痛,整个扎针的过程,她乖巧的让护士都忍不住亲了她一下。
笑咯咯的从处置室里出来,护士征求了下周泽的意见,领着他们去了另外一间输液室。
这间输液室不大,房里只有六张单人沙发,还有两张茶几。护士挂好药水,说完注意事项就走了。
周泽把沈依依放到沙发上,抬手看了下腕表,视线落到沈嘉柔身上:“这里比较安静,我马上让人把晚饭送过来。”
“谢谢你,周先生。”沈嘉柔在他古井无波的注视下,没来由的感觉到压力巨大:“我给你钱。”
周泽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转身出了输液室。
沈嘉柔望着他的背影,手脚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抖起来,不知自己哪里惹了他。
晚饭的菜色很丰盛,桂林黄焖鸭、鸡蛋羹、上汤菜心还有一盅乌鸡汤。眼看着饭店的外卖生一样一样把菜摆上茶几,沈嘉柔揣在包里的手,磨蹭好半天才抽出来。
“一共多少钱?”拿出皱巴巴的钱包,她听到自己嗓音虚虚的:“我买单。”
“不用了嫂子,三哥已经给过了。”外卖生笑呵呵的把米饭放好:“你们慢用,我得走了。”
周泽点了下头,拿起一次性筷子掰开,随手递过去:“吃吧,随便点的,可能会挂到很晚。”
“哦……”沈嘉柔有些失神的接过来,端起一次性的碗,局促的夹了一根菜心送到嘴里。
周泽也不看她,拿了碗从饭盒里拨了点米饭出来,又拿出一次性的勺子交给沈依依,问道:“可以自己吃吗。”
沈依依晃着自己的右手,咯咯笑着点头:“可以,依依很棒。”
“你最棒,快点吃饭不许哭鼻子。”明明是夸奖的话,从周泽嘴里说出来,却显得有些严厉。
沈嘉柔正担心沈依依会不会哭出来,谁知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自己拿着勺子,有些笨拙的开始吃饭。
再看周泽,不过一会的功夫,他就吃完了一碗米饭。放下一次性的碗,他干脆把饭盒拿起来,吃了好几口才停下,嗓音依旧没有起伏的问沈嘉柔:“你够吃吗?”
沈嘉柔不敢与他对视,惴惴不安的点头:“够了,够了。”
周泽瞄一眼她细白细白的胳膊,接着风卷残云的吃起来。
沈嘉柔一碗饭还没吃完,周泽忽然把饭盒收了收,全部丢进饭店的大袋子里,起身说道:“我有点事要去办,晚点让人来接你回去。”
“哦……”沈嘉柔心慌意乱的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他高大的背影,不太平稳的消失在等候区。
他一走,弥漫在输液室里的低气压也随之消失。沈嘉柔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转头认真看着吃的不亦乐乎的沈依依,平静问道:“沈依依,你很喜欢这个叔叔?”
“喜欢,叔叔买了娃娃。”沈依依停下来,水灵灵的大眼睛,瞬间弯成一对好看的月牙:“叔叔像爸爸。”
沈嘉柔心中一滞,眼前美味的饭菜,瞬间淡如白水。
望着不谙世事的沈依依,她想说些什么,可所有的话都黏在了喉咙口,堵的她几乎要窒息。
药水一直挂到快凌晨才结束,沈依依中间睡了一觉,还不小心尿湿了裤子。沈嘉柔无奈,只好找护士帮忙,去外面的便利店买了一大包的纸尿裤回来。
从医院里出来,她抱着睡得沉沉的沈依依,下意识的往停车点望去。早前停放在哪里的车子都空了,马路上光线昏暗,人影也没几个。
收回视线,沈嘉柔自嘲的摇了摇头,抱着沈依依慢慢往回走。
走了大概十米多的样子,一辆电车“突突突”的迎面开过来,车灯耀眼。沈嘉柔急急避让,不想那车子竟直直开过来,“嘎吱”一声在她面前停下。
眼睛被车灯照得瞬间致盲,她惊的大脑一片空白,当时就愣那忘了迈步,心跳快的好似随时会冲出胸腔。然而恐惧的尚未散去,就听周泽的嗓音疲惫传来:“上车,我带你回去。”
沈嘉柔让他吓得差点背过气去,斥责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闷闷的抱着沈依依坐上后座。
回到老宅夜已经很深,沈嘉柔打来热水给沈依依洗完澡,又量了□□温,确定已经退烧后,累的站都站不起来。
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来拿起睡衣去洗澡。平时周泽不回来,她还能去他楼下的洗手间洗澡,这会明知他在楼上,她便抹不开脸了。
免费让自己用厨房,还让用洗衣机,一个月才收200的房租。沈嘉柔不是无耻的人,做不出来使劲占便宜的事。
用冷水洗完澡,时间已经是夜里两点多,沈嘉柔回了小房间,又用嘴唇试了下沈依依的体温,这才疲惫躺到床上,沉沉睡过去。
夜越来越深,周围的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一两声虫鸣。
周泽手里夹着根烟,静静躺在床上,不时看一眼床头柜上的手机,脸上的表情分外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手指被烟头烫到,他暗骂了一声,坐起来拿过手机烦躁的下了床。
拄着拐杖来到窗前,他低头往下看了看,握在掌心的手机倏然震了下。
飞快接通,语气急迫又充满期待:“怎么样,问出什么没。”
这头,瘦猴失望的摇头:“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那小子抽的玩意,不是化学合成品,是提纯。”
“提纯?”周泽的嗓音沉了沉,剑眉深深的皱成一个川字:“老陈怎么说?”
“我跟他的人去了一趟,扑空了。”瘦猴生气异常:“小兔崽子是北江区过来的,等我们到那,毛都没抓着一根。”
“别的线索一点都没?”周泽垂在拐杖上的拳头紧握,一字一顿地说:“说实话!”
“也不是没有,可这玩意,我电话里讲不清,要不我现在过去?”瘦猴捏了捏从陈所那拿来的证物袋,脸色的表情显得有点古怪:“没准你能看出门道。”
周泽想了想,说:“我过去吧,开电车还算方便。”
“那行,我去仓库等你。”瘦猴说着便把电话挂了。
周泽随手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折回去把义肢戴好,拿了烟和钥匙,匆忙出门。
仓库在超市后门对面大厦的地下室,从老宅过去,开电车十来分钟就到了。周泽停好车子进去,瘦猴和守仓库的农夫,正拿着台手机坐在空地上研究。
“什么破几把玩意,能让你看不出名堂。”拉了只凳子过来坐下,周泽夺过手机不满的看着瘦猴:“你越混越回去了。”
“三哥,这真不是兄弟们的错……”瘦猴尴尬苦笑,求助的看着身边农夫:“不信你问他。”
周泽脸色一肃,见农夫点头,旋即解开手机屏保。
瘦猴站起来,也拿了张凳子坐过去,指着屏幕上的一个APP说道:“就这个东西,那小子说他的山寨92式,和提纯都是从这里边弄的。”
周泽打开那个APP,刚登陆进去,就有人发了张图片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