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接过那奏折,瞥了一眼:“预防雪灾?是你与王熙一同上奏的,批阅准字就行了。”
胤礽急切道:“您就没将这当回事。”
“王熙是朕的臣子,”康熙道:“出什么问题,王熙会及时纠正,朕日理万机,这类有益处的小事内阁同意去做就行了。”
“但是您得知道这些事,您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由内阁将政策推行下去,不然您分隔开议政王大臣,设立南书房做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够将更多的权力掌握在手中。现在儿臣批阅到自己的上奏,这问题可大了,汗阿玛是要放儿臣独自飞翔吗?你快将儿臣拴好,不然儿臣会不知道往哪儿飘的。”
康熙手指又有些发痒了,他意味深长瞥了一眼梁九功当宝贝似捧在怀中的金拂尘,看得梁九功抖三抖,将拂尘抱地更紧了。
康熙遗憾地收回目光,对胤礽道:“这是你的上奏,没多大问题推行下去就行了,朕给你做事的权力,你还真打算事事都来问朕?”
胤礽脸皮可厚了,立即顺杆往上爬:“儿臣是没断奶的娃娃,没汗阿玛不行,您得拴着儿臣,不然儿臣心里没底。”
康熙给他那比喻说得哭笑不得,朕好端端培养出来的完美太子,怎么就长了那样一张嘴呢?
真是让他又是头疼,又是喜爱,有时候给他气得脑壳疼,有时候又被他感动地心暖欣慰。
令太子批阅到自己的奏折,这事儿可大可小,康熙严肃盯着胤礽面前那堆奏折,深思:究竟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下属们出了差错?
帝王心里警了醒,又安抚胤礽:“你总有一天要长大……”
“您别想将儿臣抛弃掉,儿臣要是成了野生的小马驹,会瞎跑蹦跶,连方向都拿捏不准。小马过河还要老马带着呢,您不带着,儿臣就撒手不干啦!”
康熙拧紧眉头,胤礽依赖他,这让老父亲感觉到一丝欣慰,欣慰没半刻,又给他那张嘴给气着了。
倒不是被胤礽那句撒手不干了弄得发怒,而是为那句“老马”而气笑了:“照你这么说,朕是一匹不负责任的老马?”
胤礽忙一收话题,笑着将刚才说错的话含糊过去:“不是啊,儿臣可不是这意思,汗阿玛不要曲解误会了,儿臣是说,您是指引儿臣的明灯,是黑夜中最闪亮的星星……”
“行了行了,继续批奏折,”康熙可不吃这一套恭维,他边写着手中的披红,边对胤礽道:“预防雪灾这事朕知道了,推行下去倒是正应了景,今年天气是比往年冷了些,趁早做准备也好,你看看钦天监那儿的上奏。”
钦天监负责观测气象,这份上奏还是南怀仁来奏的,其中说道:今年雪尤其多,以现在的趋势恐怕还要下好几天,还请皇上及各部大臣们做好防灾赈灾准备。
胤礽点了点头:“自从南师傅将藩外观测气象之法带入钦天监,可比以前测算地准确多了。”
康熙自继位后的二十年里,总计遭遇过五次巨大的雪灾、冻灾,灾难造成的人员伤亡之重,损害国家粮食产量,使国家元气大伤至今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大片地区发生雪灾,就连路边的树都被冻死,被严寒冻死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朕会命人以最快的速度将你这份防灾自救下达各地方,”康熙夸奖胤礽道:“灾难无情,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是什么灾出现,雪灾、冻灾难以预防,人也对抗不了自然,但看了你写的内容,到底能让更多人在灾难来临时知道该怎样应对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这本册子应当刊印发行给各地方官,命他们好好看看该如何组织营救当地百姓,如何抗灾。”
“希望现在去传达这些时间还来得及。”
提起天灾,康熙心情沉重,朝廷每一次对抗天灾都会损失惨重,灾难若是成堆出现,大清的国力也会因此而渐渐消亡。
大雪一连下了十天,持续地越久,越是令人感到不安。帝王下达圣旨,急命各地官员学习防灾救灾手册,做好救灾准备,加固房屋、城墙,开放粮仓,令当地百姓囤积粮食。
直到十天过去,大雪渐渐减弱了,开始有雇佣来的人在官道上铲雪,等官道清理干净,各地方送来的奏报也到了。
各地方下雪冻害的损失,皆在可控范围内,没有出现大批人冻死,也没有发生山体雪崩、房屋大片倒塌的情况,个别伤亡对比起前几年来算不得灾。
康熙舒展了眉头,告诉胤礽:“瑞雪兆丰年,今年开年会顺利。”
虽然下达的政令有些都白费了,但现在有了防灾基础,日后也能派上用处,灾难随时都会来,要看老天爷心情如何。
“官府对于防灾这一块儿下了心思,百姓们并非感觉不到这微小的变化,现在可以趁着好时候宣传一下了。”
康熙道:“这些你看着办,你在礼部,有什么事儿与礼部尚书商议。保清在兵部也学的不错,你们兄弟二人平日里多聚一聚,聊聊在两部学习的心得体会。”
“还有,帅颜保到底年纪大了,别折腾他,有什么事儿找沙澄,跟着沙澄好好学,尤其学学怎么说话!”
康熙觉得胤礽那张嘴还有救,他得派个知识渊博,底蕴深厚、谨慎言行的汉臣来好好治一治他!
胤礽忙点头,待批阅完成奏折,他就该去礼部点卯了。
胤礽先去找到留在上书房学习的曹珍,带上小球一样的曹珍往礼部去。
礼部有满、汉两位尚书,满族尚书就是太爷爷辈分的帅颜保了,也许是因为年纪太大了身体不佳,帅颜保总是请假休息在家,而将大部分事留给了侍郎额星格与吴努春来做。
另一位礼部尚书是个汉臣,名为沙澄,胤礽既然到了礼部的底盘,就要先了解一下礼部最高的几位官员分别是干什么的。
对于汗阿玛让他重点跟着沙澄学说话,胤礽心生好奇,当真注意起沙大人的言行来。
这位沙大人负责的是礼仪一块的内容,祭祀、封妃、出行仪仗、科举、国子监等都在他的管辖之下。
而帅颜保负责的是外使接待,使者派遣、纳贡等。
提起沙澄此人,曹珍有印象:“他与我的祖父关系不太好,因为是同一期受到皇上重用,沙大人看不惯祖父非正统文官出身的人。”
“沙大人是讲礼的文人,”胤礽眨眨眼:“所以就有一些文人都有的通病,不过他可厉害了,我们学习四书时的那本《四书讲义》就是他写的。”
曹珍回忆:“祖父曾言,沙澄清谨,虽然心中不满,却不会随意出言伤人。”
清谨说的可不是清廉、谨慎,而是清高、谨慎。
又有文人的清高,却又很懂得做人的道理,心里有傲气,但是不出言伤人,这就是礼部尚书沙澄。
胤礽前几日就与这位大忙人有了照面,今日帅颜保又身体不适派人来告假了,沙澄一个人肩挑了两位尚书要管的事儿,忙起来的时候,尤其难以忍受下属们出错。
胤礽与曹珍到的时候,正瞧见沙澄在斥责吴努春,他骂人的时候面有怒容,就像是个喷火的小老头,骂来骂去还就那么两句“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不像话!”
听了一耳朵有辱斯文,曹珍挤了挤眼睛,躲在胤礽身后偷瞧。
胤礽若有所思:原来要想骂人不带脏字,那就用有辱斯文这个词。
“太子殿下来了,”沙澄怒色稍缓,先与胤礽见礼,而后放了吴努春来接待胤礽熟悉礼部事务。
皇上派殿下来礼部不是为了让他参观各司的,而是为了让殿下上手来做事。
跟着吴努春这样的办事能力不佳,靠关系上来的人,殿下哪里能学得好?
沙澄当即对胤礽道:“殿下,今日帅颜保大人告假,您不如随老臣来看看礼部的大致事务,老臣掌事较多,可以为您详细讲解。”
于是,胤礽跟着沙澄又将礼部今日的大致事务都熟悉了遍,看沙澄忙到飞起之余还费心与他讲解,几乎一个人拆成两个人来用,胤礽对这位老臣的“活力”敬佩极了。
这样勤奋肯干的社畜,难怪汗阿玛会将他调任到礼部,从此就扎根在这儿了。帅颜保老太爷年纪大了精力不佳,可不得需要一个有活力的能臣来干活?
同样是历经两朝的老臣,沙澄与杜立德曾关系和睦,二人之间共同话题很多,直到杜立德祈休颐养天年,沙澄仍与其保持着书信往来。
待一圈忙活下来,沙澄便对胤礽道:“皇上让殿下来做事,并未明示让殿下在礼部做什么,老臣建议殿下熟悉每一个司的职务,您不妨先从感兴趣的司做起。”
礼部有四司,分别为仪制清吏司,管仪仗、学务、科举。
用小美的话来说,就是“教育部”。
又有祠祭清吏司,掌吉凶礼,祭祀活动归他们管,妃嫔封号也是他们管。
主客清吏司,被小美称呼为“外交部”,接待外使,还有使者翻译。
精膳清吏司,管粮食、牲畜与宴席。
还有个印铸司,官报、法令、文书编辑发行等都归印铸司管。另设四译馆,里面有各种翻译人员,负责汉、满以外其他民族的翻译与外藩来使翻译。(1)
沙澄以为胤礽会对印铸司更感兴趣,毕竟文书发行、刊印都归印铸司管,太子殿下近些时日在做的事儿都与这有关。
没想到小太子想了想,说道:“孤想先去仪制清吏司。”
仪制清吏司管学务,书籍审核就归他们管,去看印刷修订有啥用?胤礽搓搓小手,仗着身上有汗阿玛拴着,又有沙澄看着,大胆地对仪制清吏司伸出了魔爪。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1)
礼部下设四司,明清皆为:仪制清吏司,掌嘉礼、军礼及管理学务、科举考试事;祠祭清吏司,掌吉礼、凶礼事务;主客清吏司,掌宾礼及接待外宾事务;精膳清吏司,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四司之外,清设有铸印局,掌铸造皇帝宝印及内外官员印信。会同四译馆,掌接待各藩属、外国贡使及翻译等事。——礼部的职能。
另外印铸司的另一个名字印铸局,局这个概念是清后期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