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冰,你……你这是怎么了?”
念冰的这番模样把我吓得不轻,当即慌忙问道。
今日阴离城之事,无非是三大门主之争,而刚才我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沉江客和陆消川二人身上,却并不曾注意到念冰的异样。
现在她的样子,却是当初刚步入潜龙镇时一模一样,让我不觉一阵慌张。
可念冰看了眼我,又看了看一旁的茹若初,秀眉微蹙。
“和你没有关系,还是照看好你这位悬棺门的妻子吧。”
念冰的声音里一片冰凉,她挣开了我拉着她的手,手心也是一片冰凉。
“唉,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一旁的天行护法也不失时机的拱了一把火,把我想要说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可我也不便多与她争辩,毕竟刚才我身陷重围时,是她率先出手现身的,虽然我不知道她和我林家到底有着哪门子交情。
而对于念冰的这一反应,茹若初此时也是针尖对麦芒,“念冰,你我虽然不熟,但私底下我已经帮了你很多次,但你似乎并不领我的情。”
“你的情?你的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念冰看着茹若初,浑身的阴气缭绕不息,犹如一道道爪牙朝着四周弥漫,“茹若初,我知道你很强,事实上道门之中能强过你的人也没有几个。可是即便没有林笙,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朋友,只会是敌人。”
“哦,是吗?那我可要拭目以待,看看你这个不人不鬼的大姑娘,将来会有什么能耐。”
原本就阴冷的方外,在二女的这番争锋相对间又凭空降温了好几度,让夹在她们中间的我不由一个寒颤。
而此时我老老实实选择了沉默,因为我知道,不管自己向着谁,最终都要得罪另一方,最终落得两头不讨好。
这时候,爷爷走了过来,他有些无奈的看着还在争吵的二女,摇头一声苦笑。
随后他看向了我,问我,“孙儿,天灯的主人已经全部死去,该了恩怨也已经彻底了去,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你有没有打算好去往哪里?”
听了这话,我不禁一阵沉默,看向了手中暮行舟的头颅。
“我……我想回潜龙镇。”
“是想让暮行舟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吗?”
我有些迟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暮行舟是林家的仇人,是念家的仇人,更是现在在场每一个人的敌人。
面对这样一个共同之敌,按理说哪怕是挫骨扬灰都不为过,可我终究叫过他半年师父。
爷爷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满,可还是在一声叹息中不曾阻拦,“人死恩怨消,既然他已经死了,又把毕生道行传承给了你,该报的仇已经报完,那么该尽的孝还是得尽,你自己看着安排吧。”
留下这句话,爷爷没有再多言。
我朝念冰看了一眼,却见在凡尘法师的协调下,她和茹若初已经停止了争吵,而凡尘法师念诵着佛经,浑厚的佛力不断涌入念冰自身,这才让她身上阴气得以平抚,恢复如初。
我们也没有再行多话,一行人随后便离开了阴离城,来到了一条长河前。
在渡船的沉浮间,我们从方外回到了阳世,又经过好长一段路的车载舟途,终于回到了潜龙镇中。
爷爷是我的至亲,我想重回潜龙镇,他自然也一路陪着,念冰茹若初亦是如此。
念夕朝的山门本在黄河古道,他一道前来也是理所当然;天行护法想带念冰前去天行门,一同跟来也无可厚非,而凡尘法师以及众多僧侣本身处悬河寺,而今寺虽毁,一番故地重游也是情理之中。
但让我想不明白的是,这一群人当中最没存在感同时也是我最没好感的琴棋书画,却也亦步亦趋的跟着,画痴和书狂更是吵了一路,让我倍感不耐。
严守柯没有说及跟着我前来的缘由,而我也索性把他们当成空气懒得过问。
随着船抵彼岸,潜龙镇再度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却已变成了一番我不曾认得的模样。
在先前的那番大战中,整个潜龙镇已经被彻底摧毁,化作了一片断壁残垣。
可在我被暮行舟带走的这段时间里,这片乱战之地已经得到了清理,所有坍塌的房子都已经被推平,满地的尸骨也都被收拾的一干二净。
一眼看去一片寂寥,只有我之前住着的那幢二层小楼孤零零的矗立在那儿。
来到岸上后,爷爷便直接回了我的屋子,只说一路舟车劳顿累了饿了想去做顿好的,天行护法以及念冰茹若初则跟着一同前去了,一同的诸多牧蛇人亦紧随而至。
念夕朝在和念冰告别一声后,也没有在这多做逗留的意思,便再度泊舟前去了落雁山,只言家中还有要事要做。
凡尘法师他们在路过悬河寺遗址时便已提前离去,说想要再返故地。而琴棋书画似乎也察觉到了我对他们的不待见,刚抵达岸边便以到处走走为由去了他处。
不一会,黄河边畔便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黄河古道,水浪滔滔依旧,时不时可以看到一具具从上游冲下来的人或者动物的尸体,一切仿佛和以往没有什么两样。
黄河古道今尤在,不见当初捞尸人。
潜龙镇没了,最后一个黄河捞尸人的头颅此时也捧在了我手里。
我坐在河边的一口废船上,看着手里暮行舟的头颅默默发着呆。
“师父,我们回家了。”
我呢喃地说着,心里五味陈杂。
而在这时,一阵阴风从江面吹过,吹在了我的脸上。
我下意识回头看去,发现有一个人的虚影就坐在我的旁边,和我一样坐在这艘废旧的木船边缘。
他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慈祥的笑容。
我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当即跪了下来,朝来人恭敬说道,“弟子林笙拜见师父,今日返回潜龙镇,特意为师父送行!”
“呵,好孩子,好孩子,起来吧。”
和煦的笑声从他口中传来,却又更像阴风在呜咽。
我点了点头,随后在他的示意下,重新坐回了他的旁边。
一老一少坐在船头,看着黄河古道泥沙翻涌,仿若梦回从前。
那时候,我才刚入道门,我还不知道潜龙镇背后的秘密,师父还是那个师父,虽然对我严苛对所有人都非常残酷,但他是我最敬重的师父。
而现在师父死了,潜龙镇没了,尘埃落定时,我也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心结和仇恨,坦然地再叫他一声师父。
师父,弟子今日为您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