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灵公回宫,传令“免朝”。仪行父从床下爬出,扯住孔宁,死死盘问。孔宁不能讳,只得直言。仪行父知是孔宁所荐,顿足叹气:“如此好人情,如何让你独做?”
次日,灵公早朝,礼毕,百官俱散,召孔宁至前,谢其荐举夏姬之事。又召仪行父问话:“如此乐事,何不早奏寡人?你二人却占先头,是何道理?”孔宁、仪行父齐曰:“臣等并无此事。”灵公曰:“是美人亲口所言,卿等不必讳矣。”孔宁对曰:“譬如君有味,臣先尝之;父有味,子先尝之。若尝而不美,不敢进于君也。”灵公笑曰:“不然。譬如熊掌,就让寡人先尝也不妨。”孔、仪二人俱笑。灵公又曰:“汝二人虽曾上马,她偏有表记送我。”乃扯开君袍,露出睡衣说:“此乃美人所赠,你二人可有么?”孔宁曰:“臣亦有之。”灵公曰:“赠卿何物?”孔宁撩衣,露出裤衩,说:“此夏姬所赠。不但臣有,行父亦有之。”灵公问行父:“卿又是何物?”行父解开上衣,与灵公观看,是一粉色奶罩。灵公大笑曰:“我等三人,随身俱有质证,他日同往株林,可作连床大会矣!”却说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二大夫,俱穿了夏姬所赠内衣,在朝堂上戏谑,这话传出朝门,恼了泄冶,泄冶乃正直之臣,咬牙切齿,大叫道:“朝廷法纪之地,却如此胡乱,陈国之亡,屈指可待矣!”遂整衣端简,复身闯入朝门进谏。
孔、仪二人素惮泄冶正直,今日不宣自至,必有规谏,遂先辞灵公而出。灵公也抽身欲逃,泄冶飞步上前,牵住其衣,跪而奏曰,“臣闻‘君臣主敬,男女主别。’今主公无《周南》之化,使国中有失节之妇;而又君臣宣淫,互相标榜,朝堂之上,秽语难闻,廉耻尽丧,体统俱失。君臣之敬,男女之别,沦灭已极!夫不敬则慢,不别则乱,慢而且乱,亡国之道也。君必改之!”灵公自觉汗颜,以袖掩面曰:“卿勿多言,寡人再也不敢啦!”泄冶辞出朝门,孔、仪二人尚在门外打探,见泄冶怒气冲冲出来,慌忙闪入人丛中避之。泄冶早已看见,先找到仪行父,又呼喊孔宁,孔宁不敢过来,假装与鹦鹉说话。泄冶大喝一声,孔宁灰溜溜跑了过来。泄冶瞪了孔宁一眼,责备二人:“君有善,臣宜宣之;君有不善,臣宜掩之。今子自为不善,以诱其君,而复宣扬其事,使士民公然见闻,何以为训?宁不羞耶?”二人不能措对,点头哈腰,唯唯谢教。泄冶去了,君臣三人害怕其正直,于是用重金收买刺客,伏于要路,候泄冶入朝,突起杀之。国人因此皆知陈侯为无道昏君。
自泄冶死后,君臣更无忌惮,三人不时同往株林,一二次还是私偷,以后习以为常,公然不避。
陈侯本是没分寸的人,再加上孔、仪二人,一味奉承帮衬,不顾廉耻。更兼夏姬善于调停,打成和局,弄做了一妇三夫,同欢同乐,不以为怪。征舒渐渐长大知事,见其母之所为,心如刀刺,只是干碍陈侯,无可奈何。每闻陈侯欲到株林,往往托故避出,落得眼中清净。那一班淫乐的男女,亦以征舒不在为方便。光阴似箭,征舒年一十八岁,生得长躯伟干,多力善射。灵公欲取悦夏姬,使嗣父职为司马,执掌兵权。征舒谢恩毕,回株林拜见其母夏姬。夏姬曰:“此陈侯恩典,汝当恪供乃职,为国分忧,不必以家事分念。”征舒辞了母亲,入朝理事。
忽一日,陈灵公与孔、仪二人,复游株林,宿于夏氏,征舒因感嗣爵之恩,特地回家设宴,款待灵公。夏姬因其子在坐,不敢出陪。酒酣之后,君臣复相嘲谑,手舞足蹈。征舒厌恶其状,退入屏后,潜听其言。灵公谓仪行父曰:“征舒躯干魁伟,有些象你,莫不是你生的?”仪行父笑曰:“征舒两目炯炯,极象主公,还是主公所生。”孔宁从旁插嘴曰:“主公与仪大夫年纪小,生他不出。他的爹极多,是个杂种,便是夏夫人自家也记不起了!”三人拍掌大笑。征舒不听犹可,听见之时,不觉羞恶之心,勃然难遏。正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夏徵舒暗将夏姬锁于内室,却从便门溜出,吩咐随行军众:“把府第团团围住,不许走了淫贼。”副将有些犹豫,提醒道:“万一惊动了主公”夏徵舒:“放屁!主公一个小时前已经走了,现在府中只有淫贼,没有主公,尔等拿住即可杀无赦。”军众得令,发一声喊,围了夏府。征舒戎装披挂,手执利刃,引著得力家丁数人,从大门杀进。口中大叫:“快拿淫贼!”陈灵公口中还在那里不三不四,耍笑弄酒。却是孔宁听见了,说道:“主公不好了!征舒此席,不是好意。如今引兵杀来,要拿淫贼。快跑罢!”仪行父曰:“前门围断,须走后门。”三人常在夏家穿房入户,路道都是识熟的。陈侯还指望跑入内室,求救于夏姬,见中门锁断,慌上加慌,急向后园奔走。征舒随后赶来。陈侯记得东边马厩,有短墙可越,遂望马厩而奔。征舒叫道:“昏君休走!”攀起弓来,飕的一箭,却射不中。陈侯奔入马厩,意欲藏躲,却被群马惊嘶起来,即忙退身而出。征舒刚刚赶近,又复一箭,正中当心。可怜陈侯平国,做了一十五年诸侯,今日死于马厩之下!孔宁、仪行父先见陈侯向东走,知征舒必然追赶,遂望西边奔入射圃。征舒果然只赶陈侯。孔、仪二人遂从狗洞中钻出,抛家弃官,赤身奔往楚国。
陈国果然因此灭亡。夏姬深表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