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钟后,会议继续。
解决了初步分歧——有关城主府附庸的处置问题——后面的讨论顺畅起来。
这批人是最先“投靠”我的一批,但是并不忠于我,他们只是凭借朴素的正义感和爱,毅然站在了民众一方;或是怀抱对“恶人”的恨加入反抗队伍。相较雪坂城两万多人,他们可以算是可靠的同伴,有转化为革命者的潜力,也仅仅是潜力。他们对“推翻封建特权阶层”并没有理性上的认知。
城主已死,走到这一步就没法装良民了,在座的心里清楚,以下犯上,那些贵族绝不会放过自己。不管心里什么心思,现在必须打起精神努力活下去。
除了我和幸德秋水,其他人第一次站在全局的角度考虑问题。
先前集资时候粮食退补、私有土地再分配、稳定城内治安、对外封锁消息、短期内限制人员流动、来年开春的农业规划……
“把剩余粮食运进来吧,熬过冬天最要紧!”
黑天嗣说:“罪人的家属可以不杀,但是必须严密监管。他们心里怨恨,一定出卖我们。”
“其他人也不靠谱,干脆下令禁止出城!”
“这么搞不行。”小商人家庭的佐野甚七立刻提出反对,“城里头什么都缺,不从外头进货,大家怎么办?”
“粮食已经有了,运回来就行,这问题先放一放。最近有人趁乱浑水摸鱼,没个人管啊。”
“我们带人巡逻街区。”
“说得容易,你知道治安管些什么吗?”祖上出过武士的吉田武翻了个白眼。
……
一大堆政务劈头盖脸砸过来,每一件都性命攸关。看上去叫人头昏眼花,一讨论之后,更觉得脑子不够用。
我全程由着他们自由发挥,雪坂城不能只有我一个脑子,多锻炼锻炼说不定出惊喜呢。
吵吵嚷嚷直到天黑,四十一人终于拿出粗略的章程。
第一,雪河仁和一名忍者(白自告奋勇)领头组成小队,去松山城运回剩余九百吨粮食。
第二,吉田武带领其他青年组成巡逻小队控制秩序,颁布限行令,审核进出人员的身份。
第三,青木定夫选出识字的青年,厘清城主的土地的面积和情况,为后一步分配土地做准备。
第四,黑天嗣负责带人监管罪犯,并且每天定时定点拜访罪犯家属。
后续备注要点若干。
虽有缺漏,最重要的生存、安全、管理都考虑到,四十一个人集思广益的成果,差强人意吧。
“眼下当务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我提纲挈领道。前人故智也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非常正统的策略。
总的说来就是乌龟流那一套。现实不是pts即时战略游戏,光标一点补兵,前头死多少人后头都有熟练工继续填人命。别说水之国大军堵门了,对方雇几个忍者游击战骚扰雪坂城,不用一个月居民都得崩溃。
又不是挟顶级武力、能跟大名要钱要地要粮的木叶。
对现在的雪坂城而言,生存是第一位的。
“生存,一是构建内部生存环境,二是拓宽外部生存环境。”
幸德秋水当过汀之国大名幕僚,政务敏感度在其他人之上,立刻问道:“什么是内部生存环境?”
“自给自足。”
“哪些?”
“粮食,基本生活产品,武器,军队。”
“一年两年办不到啊。”幸德秋水隐隐察觉小光的意图。
“以后时间长着呢。”我说这些,不是布置具体任务,而是教他们如何思考。一旦学会把握核心目标,做什么事就一目了然了。
幸德秋水点点头,继续问:“外部呢?”
“封锁情报,保持战略主动。”
幸德秋水疑惑:“什么叫战略主动?”
“在我们的势力范围内建立完整缜密的新管理秩序,形成合力,全面压制敌对分子。在我们的势力范围外,敌人不知道、不关注我们的状况,不会针对我们进行打压。这个情况下,我们可以抓紧时间巩固自身,直到有实力对抗。”
幸德秋水不再继续问。
生存问题解决后才有底气谈温饱和发展。
不少人被快速的一问一答绕昏了。他们刚摸到一点宏观上管理城市的皮毛,又塞了一脑袋未来发展纲要。得到一座城池的兴奋感彻底散去,肩上沉重无比。
林檎雨由利干脆地放弃了思考:反正她忍者只要莽就可以了嘛。
片山潜说出大家的心声:“光大人,我们还有很多不懂,您有空能讲讲吗?”
“我会开夜课。不仅如此,城里还要开设面向所有人的学堂。大家白天做事,晚上学,遇到不知道怎么做的事情一起讨论,不要擅作主张。前城主那点水平都能办到的事,没道理我们四十二个脑袋办不到啊。”我开了个玩笑。
“他能随便杀人,我们不能。所以操作上还是有难度的。”青木定夫一板一眼地捧哏。
大家很给面子的笑起来,有的信心满满的笑,有的苦笑。
“我还要买一批电气设备,组建工厂。”感谢前城主留下足够的资金,我终于可以挥霍一把。不过,雪坂城海拔较高,电气设备的绝缘和温升受到影响,组件使用寿命变短,不知道有没有高压型阀式避雷器卖?如果没有,就要立刻打通雪坂城到山脚村子的路,联通城市和八个村落,将工厂建在平原。
幸德秋水吃惊,提议:“全电气会不会太贵,蒸汽的便宜耐用。”
“不,直接上电气。”
说到这个,我难得感到了兴奋,两眼闪闪发光。前城主不光留下钱,还有矿啊!描摹水之国北方边境那漫长的山脊线,理论上都在雪坂城城主治下。这段线既防御着雷之国的攻击,也蕴含极多的矿脉。
城主那个不识货的老封建,只会开采金银矿卖钱,淘点铁矿生产武器。黄金性质稳定,白银导热导电性能良好,工业发展到后期,这两种贵金属需求量爆炸!拿它们换纸钱简直暴殄天物。纸钱可以跟石油挂钩,可以跟飞机大炮挂钩,可以随便印,为什么要浪费我的(?)黄金白银啊!
“罪犯派到各个矿区工作,发放普通矿工六成的工资。六成工资里,四成直接拨给他们的家人。”怎样不引人反感地限制人身自由?很简单,给他们一份工作。充分利用劳动力,还剩下一笔看守费。
“粮食用以工代赈的方式分配。”这个月先安排人计算工分,下个月发行粮票。我想想这里可以建设什么技术含量不高的大型工程……嗯,要想富,先修路。
“第一和第三条,按照大家的方案办。”这是最容易的事情,“护送派哪位谁都可以,除了白。”
白垂下脑袋:果然,自己太弱小了,一点忙都帮不上。
“白,你会做冰对吧?”我注视他,目露期待。
雨由利哈哈大笑:“什么做冰啊,那是冰遁。”
白轻轻点了点头:“会一点。”
“会用冰做出房子吗?”
白想了想,尝试结了个印,一堵冰墙瞬间成型,伫立在屋门口,寒气弥漫。
周围人兴致勃勃地涌上来,手摸光滑的冰墙:“哇,真的冰!”
“了不起!”
“忍者真厉害。”
见大家没有害怕疏离,白露出笑容,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这是冰遁·冰岩堂无,可以抵挡敌人的攻击。”
“太厚了,再薄一点点。”我用手比划一个穹顶,“像透明的冰屋,这个样子。”
白为难地摇摇头,“我没学过。”
雨由利笑够了,解释道:“理论上可以做到,他需要学习控制查克拉的形态变化。”
“成功后,冰屋可以维持多久?”
“以他现在的能力,大概能够维持半个月。如果加上术式,五年不是问题。”
我看白的视线更加闪亮:他不是忍者,是人形自走的温室大棚!
雪坂城这地理条件想做到粮食自给自足,要么靠山下辖区村庄供货,要么上温室大棚无土栽培。
脑洞再大一点:放一个笼罩全城的冰岩再叠上保护型术式,不就是个超级贵龟壳盾吗?计算好罩子各地通风点,引导冷暖气流调节温度,还能兼任中央空调,凭空造出世外桃源不是梦!
“白,你可真是宝藏男孩。”我由衷感叹。迎着他茫然的目光,我给他解释一下冰遁创造美好生活的多种构想。
白脸色激动得发红,没想到自己被诅咒的力量还能够帮助别人。不用杀人,真是太好了!
雨由利再次哈哈大笑,笑了一阵不知想起什么,脸色突然一冷,看看我,又用挑剔的目光扫视白。“只靠血继可走不远。”
白鞠躬,毕恭毕敬无可挑剔:“我还有很多要学呢。”
雨由利一口气憋喉咙里,半晌后勉强哼了一声,硬邦邦地说:“你找满月,他教你。”
“他不嫌麻烦?”鬼灯满月看上去骄傲又冷酷,不像个耐得下心教徒弟的性子。
“我嫌麻烦。”雨由利飞快转过头,望天花板,发丝间露出红彤彤的耳朵,“带你就够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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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灯满月盘腿坐屋顶上,慢悠悠擦自己的双刀。林檎雨由利大字形瘫在旁边,仰望天空,脑袋空空。
“你决定了?”
“总不能看着她把自己作死。”
满月斜她一眼:“所以你打算陪她一起作死?你知道她姓什么吧。”
“宇智波又怎么样。我想做就做,想收徒弟就收徒弟,怕什么木叶。”雨由利烦恼地抓抓发丝,“虽然吧,那孩子总是异想天开,可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这世道不讲道理的。”
“总该做点不一样的事。元师决定出手,四代要有麻烦了。以他缩头乌龟的作风,无非暗中求助黑市,借刀杀人。”雨由利顺口讽刺一句,“你能想象我们回雾隐村后的日子吗?我们逃过四代的大清洗,重新在村子‘安定’下来,每天重复做任务,赚钱,做任务,赚钱……然后未来的某一天死在任务中,被村子用完丢掉,无人问津。哈哈哈,多么荒芜可悲的人生!既没有意义,也没有价值可言。忠义,呵,小光已经讲明白那是个什么东西了。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试试小光的路子呢?最差不过一个死。”
鬼灯满月不说话,雨由利也没指望他给出什么回应,两人就这么静静在屋顶坐了许久。
满月直起腰,目光下垂凝视一点。
雨由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新世界出版社的小院中,茶茶正举高双手,踮脚将红色绳结挂在门前,嫩黄色和服长袖滑落,露出一段洁白的手腕。
雨由利笑得一口小尖牙明晃晃的,“哦,思春啊~”
满月脸色僵硬一瞬,抬起下巴用冷漠道:“我只是看她在做什么。”
“个别地方的过年风俗,门前上方挂绳子,据说能够驱逐鬼怪。”雨由利说完,脸上浮现惆怅之色,“又过了一年啊。”
我从屋里出来,揉揉眼睛,院子里雪色映阳光亮得刺眼。
“早安,唉,那是什么?”
“一种祈福仪式。”茶茶退后两步欣赏自己的作品,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这样就很棒啦!后天过年了,我简单布置一下,过年就要有过年的样子嘛。如果没空去神社,我还准备了祈福牌,大家把愿望挂在院子的树上吧。”
庭院冷杉枝丫间隐隐约约露出些红色丝线,底下系着半个巴掌大小的木牌。
“我家以前有个南贺神社……”话出口,我便兴意阑珊,茶茶眨巴眨巴眼睛等我下文,我又解释一句:“那里是大人们议事的地方,不是祈福神社。我年纪不够,没去过那里。”
茶茶察言观色,小心略过这个话题。“小光,一起写下愿望吧。”她从树上解下一块祈福牌,笑眯眯递给我,“诚心祈求神明大人的保佑,新的一年就会心想事成。”
“民为神主,祈求神明不如祈求人民。”话虽如此,我还是写下愿望。
【希望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我一边写,一边心里想着:爸爸,妈妈,弟弟,我绝不放过木叶。
如果有亡者世界,如果他们能够回到现世,妈妈一定会屈起手指敲我的额头:“傻姑娘,你想让我们在底下也不安心是不是?赶紧找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啊。”
“哎呀老婆,轻一点,别把我们小光聪明的脑瓜敲坏啦。”爸爸赶紧拉住妈妈,然后蹲下来摸我的头:“跟木叶死磕个什么劲啊,听你妈妈的话。报仇都是虚的,好好过日子才是真的。”
弟弟抱着我的腿不放手,仰头看我,口齿不清地连声叫“姐姐姐姐”。
……
对不起,不能按照你们的愿望生活下去。
我闭上眼睛,额头贴在木牌上:我憎恨这个世界,又因为你们深深爱着这个世界。如果放弃为你们讨公道,我活在此世毫无意义。
那位“宇智波唯一的遗孤”在做什么?我抱着对宇智波鼬的恶意迁怒地想:木叶万家欢乐,宇智波佐助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受吧。宇智波鼬杀了全家,单单留下他,这个可怜的弟弟是该恨,还是该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