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阿楚,”赵嵩的声音突然又低沉几分。他缓步上前一点,低声说道,“我有几句话,你帮我带给她。”
士兵们见他上前,人人手按刀柄,严阵以待。然而燕洵听到此话,却微微侧身,甚至还轻轻地上前一步。
“你告诉她,我……”
就在这时,一声闷响突然传来,巨大的疼痛登时从胸前传来。只见赵嵩猛地一扑,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插在了燕洵的胸膛之上!
“殿下!”
“少主!”
“杀刺客!”
赵嵩面色冷酷,一把拔出匕首,再次重重挥下,直奔燕洵心口!
远处,其他侍卫离得尚远。燕洵手握短刀,脚尖一点,急速退后一步,可惜胸前伤口流血太快,他脚下无力,竟然让赵嵩瞬间追上了半个身位。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赵嵩的匕首就要狠狠刺入燕洵的心脏,男人手中的短刀顿时上扬,只要一个横拉,就可以割断赵嵩的咽喉。刹那间,过往所有的一切瞬间在眼前回放,那些艰难的岁月,坎坷的往昔,身处在绝境中的少年和皇家的天之骄子。电光石火间,燕洵手腕一偏,短刀的刀锋登时划过赵嵩拿着匕首的手臂,从肩部狠狠地斩下!
啪的一声脆响,匕首顿时落地,连同着漫天喷涌的血雾和一条活生生的手臂!
“啊!”刺耳的惨叫声顿时响起,赵嵩整个人倒在地上,身躯蜷缩,抱着断臂处挣扎惨叫!
燕洵也倒在地上,胸前伤口处涌出大量的鲜血。侍卫们手忙脚乱地冲上前去,羽姑娘面容凌厉,正要说话,只听一声哭泣从粮草车里传了出来,穿了一身宽大军装的小兵大哭着跑上前来,赫然正是一路尾随燕北军而来的大夏公主――赵淳儿!
羽姑娘面色一沉,厉声说道:“马上请大夫来,来人啊,将他们两个给我砍了!”
“慢着!”低沉的嗓音艰难地说道,燕洵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奄奄一息,一字一顿地缓缓吐出,“放他们走!”
众人一愣,阿精叫道:“殿下!”
“我说……放他们走!”
阿精还要再说,羽姑娘却及时地拦住了他。她低下头,对燕洵说道:“少主,我会安排人送他们回真煌城去。”
燕洵缓缓点了点头,随即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殿下!”阿精大叫一声,转身就提起战刀向赵嵩走去。
羽姑娘一把拉住他,沉声说道,“你想让我对殿下失信吗?”
阿精一愣,委屈地叫道:“姑娘?”
“来人啊,准备车马,挑十个人,送他们两个回去。给他治伤,别让他在路上死了。”
侍卫们心不甘情不愿地下去准备。赵淳儿抱着满身鲜血已然昏迷的赵嵩,一脸惊悚茫然。这个单薄的少女,似乎已经被吓傻了。
羽姑娘跟随众人走进大帐,不再去看外面的两人,走到燕洵的床榻旁,只见男人眉心紧锁,面色惨白,情况已十分危险。
军医被迅速请来,年迈的老者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了眼场中的众人,最后停在羽姑娘的脸上,沉声说道:“刺伤了肺,伤口很深,老夫没有把握。”
羽姑娘看着老人,斩钉截铁地说道:“少主一定不能有事,先生必须有把握。”
老人眉头紧皱,想了半晌,终于叹了一声,“老夫尽力吧。”
西马凉前往柳河郡的官署驿道上,一队人马正在安静地等候着。天边月光惨淡,一片萧索,月光斑白,照在下面这队人马身上。足足有上万人的队伍一片安静,没有半点声音,每一个都眺望着东边的官道,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羽姑娘刚进大帐,里面的几个男人顿时起身,女子眉头紧锁,语调却一如既往地平静,“有消息传回来吗?”
“还没有,”一名一身儒生青衫的男子站起身来,面容疏朗,略显瘦削,面色稍稍有些暗黄,说道,“姑娘不必担心,乌先生既然让我们在这里等着,想必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不是担心有伏兵,”女子面色有些苍白,眼眶有着明显的黑圈,显然很久没有好好休息。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坐在左手的一角,沉声说道:“这方圆三十里之内都有我们的斥候探马。我是担心少主的伤势,好在道崖来得及时,不然真不知那几个庸医有什么用!”
其他几人同样满脸阴云。燕洵身负重伤,却坚持不肯离开西马凉。队伍走了一半,昏迷中的病人醒了过来,强行下车上马跑回了别崖坡。这个铁血的主子这样固执和任性,在座的诸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时候,没有人不心下忐忑,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
羽姑娘叹了一声,对着青衫男子说道:“孔孺,道崖带来多少人马,可安置妥当了?”
“带来三千接应人马,其实你们现在已经进入了燕北的管辖之地。前面柳河郡的郡守,是我们大同行会的西南钱粮使孟先生。”
羽姑娘眉梢一挑,疑惑道:“孟先生不是郡守府的私塾先生吗?什么时候做了郡守?”
孔孺笑道:“柳河郡是小郡,难怪姑娘不知道。真煌城派来的上一任燕北总长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刚上任就卖官鬻爵。先生花了大价钱,买下了帝都前往燕北一路上各个郡县的官职,为的,就是今天。”
“姑娘!”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羽姑娘急忙上前一步,一把拉开大帐的帘子。边仓气喘吁吁地跳下马背说道,“先生说让我们原地驻扎,等他和殿下回来。”
羽姑娘眉头一皱,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你带二百人马赶回去,若是有事,速速回报。”
“是!”
边仓刚要走,羽姑娘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叫道:“边仓,阿精安排谁护送大夏的十三皇子回去?”
此言一出,身后诸人面色登时都不好看,就连守门的侍卫也露出几丝气愤之色。这些大同行会的会员,都是出身于贫贱之家,有没落的氏族、有低下的平民,更有大部分是地位下贱的奴隶。大夏等级制度森严,常年施行暴政,百姓和朝廷离心离德,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更是对大夏满心怨恨。如今大夏的皇子重伤自己的主人,却安然离去,整座军营无人不心生怨愤。
边仓哪会不知此言不宜在此时提起,故意不太在意地说道:“我也不太清楚,还是等阿精回来姑娘再细问吧。”
谁知羽姑娘眉梢一扬,声音凌厉地说道:“废话!我若是能等到他回来还用问你?”
边仓老脸一红,紧张地搓了搓手。在大同行会最负盛名的领袖面前,他还是不敢太过马虎大意,只好喃喃说道:“阿精好像是点了十二营的十个人。”
羽姑娘继续追问道:“是阿精亲自点的?”
“啊?”边仓一愣,随即含糊道,“是,是吧。”
“到底是还是不是?”
“是,”边仓立即说道,“是他亲自点的。”
羽姑娘长吁一口气,放心地说道:“这样就好。”
“姑娘,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
马蹄声起,边仓快马离开了主帐,随即来到军营旁,点了两个小分队,向着西马凉的别崖坡而去。
月凉如水,空气里越发冷寂。很多时候,改变历史的,就是那么一句小小的谎言,说的人没有在意,听的人也没往心里去。那些小事在诸多惊天动地的事情面前好像是扔进大河里的一粒泥沙,没有人会去注意。可是在无人理会的角落里,那粒小小的泥沙却神迹般流进了阻挡洪水前行的闸门之中,成为压垮闸门的最后一粒沙,于是,门户被毁,洪水滔天而来,人们面对灾难惊慌失措,大骂天道不公,却不知道,灾难,正是在自己的手中生根发芽的。
边仓不知道,那一晚,阿精并没有亲自点选人马护送赵嵩,他被燕洵遇刺的事情惊慌了手脚,慌乱中将这个不起眼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部下。他的部下是一名武夫,武艺超群,耍得动二百斤的大刀,这个身手了得的汉子深以为阿精护卫长将这个不起眼的任务交给自己,是侮辱了自己的能力,所以他大手一挥,高呼道:谁爱去谁去吧!
于是,那些半生被压迫、家人惨死在帝国屠刀之下和大夏皇朝仇深似海的战士,争先恐后地争夺起这个任务来。
最后,十个呼声最高、态度最坚决、眼神最顽强的战士得此殊荣,担任起了这个伟大的任务,一路护送赵嵩和赵淳儿回到真煌帝都。
一切,在这里拐了个弯。
事业、爱情、包括命运。
“少主,”乌道崖缓缓走上山坡,一身青色披风,眉目疏朗,鬓角如霜,脚步仍旧十分沉稳,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这里风大,回帐篷里等吧。”
“不用,”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好像是冷风吹过林子,带着那么浓厚的疲累和沉重。天气不算冷,可是燕洵还是穿了一身白色皮毛的大裘,白貂的尾巴簇拥在他的脖颈上,越发显得面孔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他靠在一张担架改成的躺椅上,腿上还盖着厚厚的白色缎被,轻声地叹气,“让我好好吹一吹燕北的风,已经很多年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可是乌道崖知道他这句很多年是指的什么。乌先生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很多年了。”
燕洵突然低声笑道:“当初在帝都的时候,我总是跟阿楚说,燕北的风是甜的,因为有回回山上雪莲花的味道。可是现在,我闻不到了,她若是来了,一定会怪我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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