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石头巷,已是三更天。
乐和和顾大嫂尚且未睡。见到唐白待了三个陌生人回来,不免诧异。
时间紧,来不及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再者,时机也不对。唐白简单解释说,这三位是信得过的朋友。
乐和立刻要去备酒菜。
唐白拦住他,诚恳道:“没时间了,兄长。我从衙门里买到消息,毛太公女婿那王孔目,明日一早,便要把解珍、解宝两位兄弟押入大牢。怕是要借包节级之手灭口。我们必须拿出对策!”
乐和、顾大嫂闻言相顾失神,急切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燕家兄弟,他们三位和本府捕头杨天德、杨捕头有些渊源,我们今晚只消杀了王孔目灭口,尽取其家财。明日一早重金买通杨捕头,请他遮掩一日,照顾两位解家兄弟,待我们出得城去。明日夜里,再杀毛太公!具体事宜,白天出城再议!现在请乐和兄长快快准备一二,今夜我们同去”
没有给乐和、顾大嫂思考的时间,三更过后,街面上闭市宵禁。
一行人出得门来迂回曲折地穿梭在夜色里,悄无声息地避开街上巡逻的更夫。辗转来到王孔目家宅外面。
把众人领到墙外,乐和轻声道:“这院子布局我清楚,翻过此墙去正对他家门房,向右是内宅”
乐和身形灵巧,两人多高的院墙,燕氏兄弟轻轻一托。他团身便上了高墙。
王孔目家里,没什么高手,担任看家护院职责的两个家丁功夫只是寻常。
上来便被燕氏兄弟止住,唐白把枪裹在厚厚的被褥里,掩去枪声,各开一枪,两个家丁双双了账,给他贡献出两把钥匙来。
这才是唐白一再强调,要拿独门兵器杀人的真正原,只有自己动手杀人才有收获,不然跟在一帮高手后面只有吃灰的份儿。
经此一役却也发现,显然不是所有人都会爆出来钥匙。整个王家,除去被打晕绑住的女眷和孩子。其余男人杀了八、九个。一共只贡献了四把钥匙。
金银方面,收获颇丰,王孔目在那杀气凛凛的几条大汉威逼下,把自己半生的积蓄都翻了出来。最后还道,自己有一处外宅,养着花魁。那里也有不少银两财物,他愿意全部献上,以求活命。
回答他的,是一颗子弹。
燕氏三兄弟,连夜便把钱分了。一份送给杨捕头,一份送到呼延庆府上。
送到之后,又回到石头巷乐和家里。
此时,乐和和顾大嫂,听着唐白的叙述,惊讶的合不拢嘴。
他们想不到,两天之前,一切还是照旧。大家日子轻松,生活富足。怎地一转眼,却到了如今这副光景。场面之复杂,闻所未闻。
乐和也是个心思细的。和唐白商量的半夜,查漏补缺,定下计划,承诺明天一早去找自己姐夫孙立,无论如何,定然将他说服!
转过天来。秋雨连绵。
一大早,王孔目遭人抢劫杀害的消息在城内疯传。说他平时作恶多端,现在有人来寻仇,连他妻子的亲族都不会放过。
而这两日真是毛太公因强抢大虫,死了不少庄客,正是神经敏感的时候。他住的地方,距离的登州城不过二三十里,骑马不过一个时辰路程。上午便有人来知会他,女婿、女儿已死。
毛太公吓得不轻,并未按照某些人的设想,留在登云山旁这座乡下大宅院里广聚人手日夜防备。
甚至连女儿死了也不管,直接带着庄客去了镇子上。这里有他不少产业。比如本地最大的酒楼便是他的。
至于去登州城避难,他没想过,女儿女婿不就是在那里被杀的嘛?!有甚么安全?儿子去喊冤便是,他可不去。
老而不死是为贼。王孔目被杀,财物被人洗劫一空。贼心眼很多的毛太公立刻想到让自己和财物分开,如此一来,若对方是仇家,铁了心报仇,那么至少家产能够得以保存。若对方求财,那他毛太公对于自己藏匿财物的本事,还是颇为自信的。家里院子甚大,房间甚多,任他去翻又如何寻得到?
最重要的是,镇子上驻守的钱都头和毛太公相熟。
中午,毛太公把钱都头和他众多手下请来,杀猪宰牛,美美地吃了一回。送些金银不算,还许诺说,若能保证他毛太公的安全无虞,过后另有重谢。
钱都头二话不说,首先派遣一队人手跟随毛太公前后。又使人在小镇外设卡检查过往行人,更要在夜里加强酒楼附近的巡逻。做完这些,便拍着胸脯担保没有贼人能轻易混进镇子。
毛太公感激之余,银子大把大把地往外掏
傍晚,杨天德带着几个属下身着便衣,以查案之名骑马出城。
却在城外不远处的路边茶摊儿上停下,这早有一个人坐着等待。
“燕氏兄弟传来消息没有?”杨捕头喝了口茶,看着这人问。
这人拿出张纸条递过去:“传了,他们都在孙新开的孙家酒店等待天黑。病尉迟孙立带了七个军汉,孙新店里有五个伙计。再加上登云山上下来的山贼二十余人,总共不到四十人。”
杨天德低头看了几眼,一扬眉又道:“病尉迟孙立便算了,他为人欺下媚上,不得人心。只有五七个人愿意随他干这谋财害命的勾当,倒也正常。可那登云山上为何只有二十余人下山?他们全伙儿人数过百才对。”
“这个小的不知,不过这消息倒和咱们登云山上的眼线传下来的一致。山上现在还有七十余人。都是和他们当家不甚亲近的喽啰。”
杨捕头沉吟一阵:“如此说来,他们总共不过四十余人?”
“没错,头儿,这四十余人中还有几位是我们的人,不足为虑。”
杨捕头细细地回忆了一番,不断询问着小细节。最后忽然又问:“呼延庆和他那营水军,可有异常?”
这个人却回答不上来了。
好在城里跟来的一位倒是知道,回道:“平海军能有甚么事,呼延庆中午便出门去勾栏里看戏去了。”
“身边跟着甚么人?可有军汉?”
“眼线说,一如往常,只跟着一个小厮。”说完,他四下里看看,道:“头儿,咱们弟兄此次出动一百二十余人。又是坐收渔利,即便有麻烦时,谁能奈何得了?”
杨捕头见说终于点点头,喝起茶来。他已知晓毛太公到了镇上,心里禁不住担忧会出乱子。
待天色全然黑下来,这几人方才起身赶路。往前骑行不过三五里,却又在一个四通八达的路口站住,止步不前。
寻常客人全是晓行夜宿,如今世道不太平,时有剪径的山贼不说。每个人夜盲症或多或少都有患,一到天黑眼前影影绰绰看不清,故而谁也不愿行夜路。平常这个时间,这路口前后,一个鬼影子也看不见。
偏偏今天,一些人影三三两两地从四面八方的小路上汇聚过来。渐渐都来到杨捕头身边。
期间呼喝声、问候声此起彼伏。
不需要仔细看便可以发觉,这些人手里都提着刀。月亮在云层里穿梭,偶尔光华一闪,便看得到这群人手里泛起凛凛寒光。
“他们甚么时辰动手?”
“送消息的人还没来。”
“附近可有便于藏身隐蔽之地?”
“嗯、那座镇外不远处,有一片树林。”
“好,所有人禁声。速速赶路。”
这一片松树林所在地势颇高,经年累积下来的厚松针,踩上去如地毯一般松软。即便今天下了一场小雨。松树茂密的树冠遮挡下,地上也无多少湿意。
这点潮湿对杨捕头这群人来说,可谓不值一提。要知道,他们可是
“大人!头儿”
杨捕头一行还未全伙儿进入松林,忽听到后队有些骚乱,一个人气喘吁吁地挤到近前。
“头儿!酒店那一伙儿人,正在赶来。”
“怎么会这般早?”杨捕头翻身下马,“你看清了?收到消息没有?”
不远处,镇子上的灯火明暗可见。杨捕头心里感觉不妙,连连发问:“来者多少人?!”
这人喘匀了气,开口答:“杨头儿莫急,燕家老大有传讯给俺。说既然镇子上已有了戒备,那个姓唐的打算趁此时镇上人还未睡下,杀将进去,四处放火劫掠,把镇子上情势搞乱。那些守卫兵丁,必会担心自己家中情形而无暇他顾。再有,还打算一进镇子,便使一队人直奔钱都头家里,取了他老小到酒楼中威胁他”
杨捕头见说嘴角泛起一丝笑来,松了口气:“倒也使得。这黄口小儿有些急智。”说完,低声吩咐下去,所有人放轻动作,跟着他钻入树林躲藏
报信人所言不虚,他们伏在树林里时候不大,约莫半个时辰。便模模糊糊地看到一群人从路边过。
便在这时,一两个人影忽然脱队,大摇大摆地来到林边。掏出那物,哗哗放起水来。
杨捕头他们入林不深,尚能听得两人谈话,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二哥,此处恰好有片树林。不若让兄弟们暂时隐藏于此,待我镇上前去打探消息,看个虚实。也好有的放矢,料想不用半个时辰便可转回。”
“也好,有劳唐兄弟。”然后这人便开口招呼众人过来歇息。
杨捕头听闻暗骂一声,轻手轻脚指挥众人往后撤。林中自有鸟兽,一群人弄出些许动静也并未引人注意。
路边上几十号人拎着家伙,零零散散走进树林来。
一开始杨捕头并未察觉有什么异样。只想着挨过这半个时辰便是。
可不多时,他发现不对头。这群人并没有开始休息,反而脚步越发杂乱,到处是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娘的!这群人在干甚鸟?’黑夜里看不清,杨天德心里直打鼓。
这时候两个机灵的属下也从两边传话过来,‘杨爷,不对头。这帮人好像在林子里抛洒着甚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