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纵再警醒,却也已无力躲闪开,只觉气息陡窒,片时轰然倒地昏死过去。
月船缓缓收回手,长眸傲然挑起。
他自己的手法极有准头,他只是掐晕了长乐,却没要他的命。
只因,他还罪不至死洽。
俯身将长乐打横抱起,平静安顿在榻上,他甚至还替他拉好被子。这孩子也是聪明俊秀,如果还清醒时,定然不会愿意躺在这脏污的地上。这心情,他懂。
做完了此事,他从容敛了敛袖口,同时侧耳细听外头的动静,待得时机到来,他才拉开牢门,悠闲踱出门去。
牢门上的锁,对于他来说,跟江米条差不了多少。他之前之所以懒得出去,只是因为腿是真的被打伤了,他不愿意迈步罢了。
与此同时,虎子的手下山猫已然带着海贼悄然溜进了牢房。作为虎子的手下,这帮人最擅长的都是轻利的功夫,爬墙宛若幽灵,落地无声钤。
可是,却都没能瞒过司夜染。
于是山猫带人进来,却冷不丁瞧见一袭道袍的月船正站在长廊的幽暗处,只有面上映着一束阳光,不慌不忙地面对他们……而地下,则横七竖八躺着牢内的狱卒。这场面便反倒将山猫等人给吓了个够呛。
月船见状呲牙一笑:“贫道掐指一算,就知各位英雄此时会来。快快,先将牢房里关押的各位兄弟救出来再说。”
此话虽然与虎子嘱咐山猫的不同,却正合山猫等人的心思。
依山猫等人的想法,既然是劫狱,反正也跟官府干了,索性干一票大的,不光救出月船来,也得将杭州府历年来关押的海贼兄弟都一并救出来,方显英雄本色。
况且营救月船这事儿一点都没耽误工夫——之前木嵘大王那般谨慎,定是担心营救月船不易;可是眼前的情势却是,人家月船自己早出了牢房,都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了……连狱卒都给收拾趴下了。余下的工夫,难道还能白白都浪费了么?
山猫便一挥手,手下的海贼便各自仗刀扑向左右牢房。
一众杂沓当中,月船负手而立,含笑望向左右两厢。
他的目光在无声找寻着那些曾经对他面露异色的人,一个个找准了他们的身影,确定下他们安好。那些人被山猫和手下向外搀扶着,目光却还忍不住向他望来。他含笑点头,默然嘱咐他们放心离去。
没错,他这一番筹划、宁愿自己陷入险境,甘愿受伤,实则都只为营救他们而来。
便如他们从未背弃过他的父祖与他,同样,他也绝不会抛下他们于不顾。
尘世忧患,难得肝胆相照。他可以选择自己的路,却永远都不会背弃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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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出了人,山猫才发觉情势困难。只因救出的海贼个个身上都有伤,想要翻墙而去,难比登天!
原本木嵘大王是叫他们来救月船一个,纵然月船再有伤,他们几个合力拖拽着,上墙也不成问题……而此时,十几个人却要顾着几十个伤号,这又该如何逃脱?
山猫情急之下便向月船望来。
所有惊乱之中,只有月船最为平静,面上并无半点忧色。
山猫便凑过来稽首道:“……还望道长指点。”
月船一乐:“既然不能从墙头走,那就别翻墙了。那有好端端的大门,你们何必不用?”
山猫险些气哭喽,跺脚道:“是有大门,可是我们敢走么?那不是生门,是死门啊!”
月船又是嘿嘿一乐,又从后腰拎出他那根毛儿都秃了的廛尾来,作势甩了甩:“祸福相倚,生死相依。谁说死门就变不成生门?”
他目光精光一闪:“这位英雄,端的看你肯不肯相信贫道。若肯信,贫道定护送各位平安离去!”
山猫跟月船没什么交集,只听木嵘大王说过这位曾假死逃生,此刻又听他念叨什么“生死相依”,便觉似乎有点门道。反正墙也上不去了,总不能等在此处受死,便一横心:“也罢。一切都仰仗道长!”
“好。”月船一指大门左右墙根儿:“去,都噤声躲到那边去。待得大门一开,官兵都冲进来后,你等便逆向突出去!”
山猫心下虽不托底,却也只得点头。
月船却忽然歪头望来:“……你家木嵘大王——可与一眉目如画的少年在一处?”
山猫便点了点头:“不错。”
月船挑了挑眉:“他们……可亲热?”
山猫回忆之前远远瞧见的一幕,便点头:“是挺亲热。抱在一起,还都哭了。”
月船咬了咬牙。之前的一派从容气度不知怎地,失却了些风采。
月船拖着伤腿走回牢房去,脚步有些趔趄。山猫忙问:“道长何往?”
月船低低一叹:“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说罢扭头一瞪眼:“不是叫你们埋伏到大门左右两厢去么,怎么还不去!”
山猫只得带人避开去。却只见月船扬起火把,点着了牢门!
火登时窜起,月船迈入火光,只能在火光潋滟里看见他道袍身形缥缈而行,前后左右将牢房四处都点起了火来。
火光跳跃,宛若周遭开遍火红的花。司夜染立在火中,悠然四望。
放火,乃是最为便捷的法子。只要人间还有火种,只要屋宇都是木头搭建,便随时随地可以掩盖下所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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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外有衙役瞧见了,便一路惊呼着奔向大门外:“知府大人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杭州府内的小牢房关押的都是要紧的人犯,多是海贼的头目之属,于是见院内火起,还忙着与鞠翳等人磨嘴皮子的步云青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左右回头连声呼喝:“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救火!”
左右衙役奔向门口去,如没头的苍蝇挤成一团,手里的兵器也左横右挡,反倒成了障碍。步云青便急得跳脚,“我说你们是要去救火的,手里还抓着兵器干什么?还不都撒手扔了,空出双手来才好去提水救火啊!”
知府大人的话如醍醐灌顶,一众衙役赶紧叮叮咣咣扔了兵器,赤手空拳冲进了门去。
火势盛大,里头还困着狱卒和长乐。衙役们只顾着扑去救火救人,自没人看向大门左右两厢。月船便一声唿哨,山猫等人看准了时机,各自架着、背着伤员,便夺门而出!
待得衙役发现了不对劲转身追来,手上已没了兵器。
月船横身而立,挥舞秃了毛儿的廛尾左右拨打,竟叫数个衙役根本就靠不近身。月船回头朝山猫:“只管速去,不必管我!”
他说着殿后退向门外,伸手将大门左右拉严,手脚轻利地将自己的那根小廛尾打横别在了门鼻儿上。内里的衙役冲过来想要打开门,却不能够。
山猫等人趁机快速奔逃,虎子自己则带着安排在外的兄弟一拥而上,内外接应。
而月船只孤身一人立在门前,并未曾急着离去,而是以一己之力守紧了大门,不叫内里的衙役追出来。
兰芽有心想要吩咐赵玄等人去救月船,却隔着乌泱泱的人头,瞧见他平静望来的目光。
虎子和山猫等人虽说看似顺利,可是伤员这样多,他们想要顺利逃离杭州却不容易。兰芽明白,月船投来的目光是叫她去帮他们,而不要管他!
兰芽心下痛楚挣扎一番,只得忍痛别开头,吩咐赵玄带人去帮虎子。
赵玄听了便是一怔:“公子,那可是海贼劫狱!“
兰芽咬牙低低道:“……那是,虎子。”
赵玄便闭了嘴,毅然垂首,带了人一路跟去。
该走的都走了,兰芽咬牙盯着险象环生的门口,恨自己没有半点功夫,竟不知如何来帮得上月船!
门外跟她一样干瞪眼没办法的,还有一个步云青。知府大人干脆放弃了自己的风度,在外头跟个大马猴似的直跳起来。
兰芽便心一横,有了主意。
趁着衙门前乱成一团,兰芽仗着个头小,缓缓靠近了步云青。她一身的鹑衣,看着就像市井间最不起眼的少年,步云青便也没在意她。
兰芽却猛地猱身而起,抽出腰间匕首,便狠狠架在了步云青脖颈之上!
幸亏步云青是福建人,身量也小,随着年纪大了还有些驼背,否则兰芽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一击即中。
兰芽一转刀刃,在他耳边低低道:“若想活命,便放了月船!他若有半点闪失,我便叫你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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