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长风豁地站起,目光死死地盯着墙上的方槽。
一块石板被推了开去,光线射进来,托盘随之而进。
原来不知觉间,又到了吃饭的时候。
俞长风大感失望,还以为有人来相救自己,结果空欢喜一场。
这次他终于服软,老实地把盘子接了过来。
石板重新合上,眼前什么也看不清楚。
俞长风早已口渴难耐,摸着黑寻到那只小壶,对着壶嘴咕嘟嘟一顿狂饮。
喝了大半壶,口中却没有任何滋味,知道这是清水。
手中的壶放在地上,摸起碗来把饭吃了,无非是一些青菜豆腐,并没有肉食。
吃饱喝足,他重新躺下,心里又泛起苦闷。
这日子何时到头?难不成要在此处困上一生一世?困到胡子发白?
俞长风黯然叹气,哀伤之意剧增。
正自忧愁间,墙上忽然传来咔嚓一声响动。
紧接着一束亮光照进来,室内顿时一片大亮。
俞长风抬头一看,这次开的不是方槽,而是房门。
他心中大喜过望,激动的浑身颤抖,慌忙站起来,身上铁链哗啦啦一阵响。
房门被整个推开,进来一人。
俞长风立时沉下来脸,怒气逐渐涌上心头。
苏羽珊站在门旁,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两人沉默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房中的气氛尴尬又诡异。
“陌然呢?”
他终于打破沉默,却是迫不得已。
苏羽珊轻轻一笑,面容苦涩。
“她很好,瘸子没有为难她。”
俞长风长吁了一口气,低着头再也不愿理她。
只要陌然无事,我还管你这贱人做什么?
他心里这样想。
苏羽珊看他如此,直气的娇躯颤抖。
“你什么意思?”
“知道她没事,我就没用了是吧?”
“我是来给你报平安的?用完就扔?”
“为什么不说话?”
苏羽珊厉声喝道:“王八蛋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就能把她扔到臭男人堆里,让人随便糟蹋!”
俞长风大怒,忽然站了起来,眼中带火瞪着她。
“急了?”
苏羽珊连声冷笑,“这就急了?我还真是想看看,你那娇滴滴的宝贝陌然,被十几个大男人围住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吓傻了她?我这就去瞧瞧!”
她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回来!”
俞长风低着头,身上铁链一阵乱响。
苏羽珊扭过身来,面无表情道:“抱歉的很!我要去看戏,没时间理你!”
“贱人!”
俞长风怒吼一声,奋力朝她扑了过去。
“咔嚓嚓……”
四根铁链瞬间绷的笔直,将他的身躯牢牢定在原地,狰狞的脸离苏羽珊还有三尺,却犹如天堑鸿沟难以触及。
“怎么样啊?咬我?”
苏羽珊看着如发狂野兽一样的他,轻蔑的笑了笑,“你是不是染了病?被朱血獬豸咬过,也学它见谁咬谁?”
俞长风满口钢牙恨的格格直响,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缓缓低下了头,安静许久沉声道:“你敢动她半根寒毛,今生今世我与你势不两立!”
“哈哈!哈哈哈!”
苏羽珊仰天大笑,好像有个世上最会讲笑话的人,给她讲了八十多个笑话一样,笑的她前仰后合。
笑罢多时,她歪着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如鸡窝似的满头乱发,幽叹道:“名门正派的人都是些呆子,根本看不清所谓形势,如今你已然自身难保,拿什么威胁别人啊我的俞公子!”
俞长风心下黯然,无言以对,也算是一种默声的服软。
苏羽珊很满意,慢慢往前移了两步,把这剩下的三尺距离给弥补上,然后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你求我啊……这样我就不为难她了。”
“怎么样?你愿不愿意?”
她笑嘻嘻问道。
俞长风没有权衡再三,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唯有答应她。
但也不能立即答应,那会使她心生妒忌,最好先犹豫片刻。
于是他开始犹豫,低头不语,似乎很不愿意。
苏羽珊不急,慢悠悠等着。
“我求你饶了陌然。”
俞长风拿捏的很好,在她的耐心快要结束的时候,终于开口相求。
苏羽珊松开了他,直接席地而坐,伸手揉了揉肚子。
“你怎么了?”
这句话似是关心,又似讨好,只是语气依然低沉,显的有些冷漠。
但他能问出一句暖心的言语来,已然让苏羽珊极为满意,她微笑道:“没怎么,咱儿子闹腾呢!”
咱儿子闹腾呢!
这幅场景,这句言辞,若放在普通人家,该是多么甜蜜美好。
但俞长风心里,却唯有无尽的酸涩忧伤。
这句话让师父师娘听到,我有何面目再去见他们?
苏羽珊兴奋地站起来,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你摸摸,这小子是不是很不听话?和你差不多对不对?”
俞长风手上并没有什么感觉,敷衍道:“嗯,不错。”
“长风,我看待这个孩子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你怎么样?喜欢他吗?”
苏羽珊也不嫌脏,紧紧抱住了他,语气真挚无半分虚假。
俞长风心中隐有一丝感动,却又觉得无法面对陌然,忍不住长叹一声。
苏羽珊静静地问道:“你为何叹气?”
“我心里,乱的很……”俞长风失魂落魄道。
“那你坐下来休息会吧?”
“好。”
俞长风慢慢坐了下去,脸色木然。
苏羽珊转身出去,片刻间便已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凳子。
她坐在俞长风面前,双手托腮看着他。
……
室内的陈设整洁又格局,桌椅板凳锃光明亮。
如苏羽珊所言,刘陌然并没有受到委屈。
她呆呆的倚在床边,忍受着岁月的煎熬。
除了一日三餐,无人前来打扰。
她不知,这一切何时而止。
数月以来,无数痛苦和恐惧加于她身。
她尝遍世间冷暖人生,见识到不为人知的阴暗。
那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时不时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得意的向自己炫耀。
她把所有的羞辱和愤怒都积压在心里,攒的越来越多。
当然,对她也不是没有好处。
这些……改变了她那颗天生柔弱的心。
她逐渐的不再恐惧,能够坦然面对现实。
对于自己的变化,刘陌然很满意,丝毫没有遗憾。
她甚至开始讨厌先前的自己。
那股弱不禁风的模样,她不想再回忆。
吱呀门响。
此时未到吃饭的时候,她算的很准。
果然,来者不是侍女,也不是老妈子。
铁棍的尖头扎在地板上,噗噗声响。
瘸子每走一步,地上都会留出一个锥孔。
他双目不在,自然看不到面前的桌椅。
好在他还有一双眼睛。
朱血獬豸跃到凳子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跳了下去。
瘸子顺着声音来处,摸到凳子坐了下来。
“去玩会,不用在这里守着。”
他轻声道。
朱血獬豸欢快地离去,尖锐刺耳的鸣叫从远处传来。
刘陌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难掩心中那一份微微的紧张。
这比起之前的她,已然好出无数倍。
“不用怕!”
瘸子温言安慰道:“除了珊珊,我对这世上任何一名女子都没有兴趣。”
刘陌然轻轻点头,似是回应。
瘸子看不到,因为他没有眼睛。
但他也许感受到了这些,微笑道:“我没弄错的话,你是他的未婚妻?”
他自然指的俞长风,刘陌然嗯了一声。
“你很失败!”
瘸子摇头叹气,“你既是他的未婚妻,却约束不了他在外面胡作非为,岂不是大大的不该!”
刘陌然低下了头,片刻后又抬起头来,平声道:“你更失败,自己的女人怀上别人的孩子,却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瘸子没有生气,干枯骇人的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珊珊只要高兴,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让你去死呢?”刘陌然面无表情,咄咄逼人问道。
瘸子侧着头沉默良久,坚定的回道:“我毫不迟疑!”
他脸上一片冷漠,说出的话斩钉截铁。
刘陌然缓缓点头,又摇了摇头,“你对她真好!”
“啪。”
瘸子把铁棍放在桌上,叹息道:“可是她依然恨我!”
“为什么?”
……
“其实我也来自大户人家,你应该没想到吧?”
苏羽珊坐在小凳子上,抱着双膝,微微晃着身子说道。
“嗯,是的。”
俞长风低着头,心不在焉的应道。
苏羽珊没理会他,自顾自的说道:“我们苏家在福州,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富户,我从小……跟别人家的大小姐一样,处在深闺大院中,十天半月也不能出来透透气,实在是闷的很。”
“所以你现在自由了,便要到处招摇过市,让我粘上无尽的麻烦!”俞长风心想。
“我十八岁那年,有个人上门提亲,结果被我父亲给拒绝了。”
苏羽珊得意笑道:“当然了,因为我长得好看,所以来提亲的人差点踏破了门槛,几乎每天都有。”
“然后呢?”俞长风随口问道。
……
“那时候我不是瞎子,也不是瘸子,是一个好好的人,就因为相貌不佳,结果苏员外连我的面都没见,直接就把我轰了出来!你说过不过分?过不过分?”
瘸子很激动,用手狠狠地拍打着桌面,干枯的面皮微微颤动,显然是气愤已极。
“这种事讲究两情相悦,人家不愿意你又何必苦苦追求呢?”
刘陌然整了整白裙上的褶皱,有些无奈他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