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骑兵并未减速,而是径直冲进了河中,小心绕过他们,与淮西营的兵马拼杀了起来。
浑身染血的玉柳、袁庆和狐七如释重负,终于得以脱身,顺利渡到了河对岸。
不确定来人是敌是友,楚亦并没有减速,而是继续冲进了小树林中。
待到河中的喊杀声渐渐平息,几人才从林中向河面小心地张望。
冰河中水声潺潺,偶有马匹的嘶鸣声。闵恒的带来的人被砍杀殆尽,只剩下闵恒一人还坐在马上踱步,银甲上血迹斑斑。
闵恒正要说话,一个身姿英挺的黑甲将领忽然持红缨长枪向他冲过去,一枪便将其挑下马来,众多的黑衣人涌上去,刀枪乱刺之下,河水中顿时猩红一片。
看来闵恒的人方才被玉柳和狐七他们重挫,再加上黑甲骑兵人多势众,并没有什么伤亡就大获全胜了。只是,他们是哪家藩镇的人呢?
“狐七!”朱影喊了一声狐七。
狐七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回郡主,属下看他们……像是陈州的兵马。”
陈州?再联想到之前鸿十的话,她忽然反应过来,“是魏章的人?”
“他们救了我们,郡主,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狐七将剑入鞘,擦了一把满脸的血污。
魏章……也不知他此刻是敌是友,虽然他斩杀了吴相济的人,可眼下四处硝烟,称王的可不止吴相济一人。
离开陈州已有大半年,眼下不知魏章的底细,不可贸然攀交。
朱影又看看负伤的袁庆和病歪歪的自己,都是平时不练功,关键时刻武功和身体底子太差,“算了,不去了。咱们还是先去河东郡中找何傅。”
毕竟何傅是他们的老相识了,而且他没有称王的野心,还是站在长安一边的。
朱影说完,就收回目光。刚转过头,忽然又觉有一束凛冽的目光向自己投来,似乎是在探寻什么,她急忙又回过头去。
是方才那个将闵恒挑下马的将领。
林中树影遮挡,那人又戴着头盔,看不真切,只看到那人身姿笔挺立在马上,寒风中犹如一棵逆风生长的白杨树。
“怎么了,是有认识的人吗?”楚亦扶了一下她朝后探去的脑袋。
“是我看花眼了。”朱影迟疑了片刻,见那人收回目光,便也扭回头,“走吧。”
一天一夜奔波,几人终于到了河东郡中,又住进了何傅的郡守府。
朱影这回病得不轻,何傅说要请医者,却被谢绝了。
她在何傅面前一向是男装打扮,若是请医者就露馅了。何况她自己就是医者,只是没药了。
她口述了一个方子,袁庆便带着伤连夜去河东郡中的药铺买药。
寝房中灯火摇曳。
天气虽然寒冷,朱影的心里却已经很满足了。这样的环境,比起前几天那座山神庙,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说起来还要感谢何郡守招待他们。
楚亦仍旧打着大理寺楚少卿的名号,何傅见他们回来的时候比起去沧州时狼狈了不少,也是唏嘘不已。
他们从沧州回来丢了马车不说,尤其是朱影和袁庆,病的病,伤的伤,楚少卿也面颊凹陷,清瘦了不少。
袁庆走之前给她把过脉,走时脸色就有些不好,只让玉柳好好照顾她,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玉柳从未见她这么虚弱过,再加上看袁庆的脸色,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中悲痛难忍。
谷/span“郡主,你猜那何杏云后来许了什么人家?”玉柳在灯下补着冬衣,见她呼吸微弱,眼神涣散,就想着说个八卦给她提提神。
睡榻上的人只穿着雪白的中衣,头发也放散了,目光无神地看着床篷顶上。
发热倒是小事,只是这几日心神受损,她觉得自己反应也慢了,思维渐渐模糊起来。
“是何郡守麾下的一个年轻将领,听说只有十六岁,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呢。”玉柳见她不答话,又自顾自地不停往下说,“可何郡守说,那人是从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知根知底……”
是啊,知根知底,一起长大的多好。
那个人……好像也说过想看着自己长大的话。
可惜她与楚莫不仅不是一起长大,中间还隔了一千多年的时光,如今是缘分已尽,到了分开的时候了吗?
不知怎的,睡榻上的人就生出这种想法来。
半夜,袁庆和狐七在外间围炉煎好了药,玉柳又服侍她吃完睡下。
第二天中午,天气暖和了不少,袁庆的伤恢复得很快,朱影却还躺在睡榻上,仍旧是气若游丝。
外间传来一阵说话声,好像是驹九和鸿十回来了。
几人在外间说完话,楚亦就推了推门,见玉柳守在睡榻旁,便又小心合上了门。
他是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交代,驹九和鸿十去了,结果却扑了个空,楚莫还是下落不明。
门刚合上,却听睡榻上的人嘟囔了一句:“是不是驹九回来了?”
唉,感觉有一整天都没听到她的声音了。
楚亦犹豫了片刻,还是故作镇定推门走了进来,又朝玉柳做了个手势。
玉柳便收拾药碗退了出去。
“驹九和鸿十回来了。”楚亦语气轻松地蹲坐到榻旁,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太严肃。
其实朱影的眼睛已经模糊一片,也不会特意去看他的脸。
虽说眼睛模糊,她的心里却是一片清明。他没有提楚莫,便是还没有找到他,不然他一定早就进来跟自己报喜了。
不对,若是找到他,楚莫自己就会第一个跑进来。
“问离不在东来县,想是他机灵,跑掉了。”楚亦轻笑了一声,又给她掖了掖被角,“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寻你了。”
“徐子辅到了没有?”
这话倒是令楚亦很意外,她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情管徐子辅,“还没有,你找他做什么?赶紧养好了身子,我送你回长安去。”
朱影不说话,只轻声道,“徐子辅来了,让他和驹九、狐七来见我。”
榻上的人微闭着双眼,就像在自言自语一般。
“你今天吃了药没有?还冷吗?要不要再添个炉子?”楚亦一股脑儿问了许多的话,榻上的人却是再不开口说话了。
傍晚时分,何傅陪着徐子辅来了。
“少卿大人,你看看谁来了!”何傅还未走进杏云居,声音就传了进来,又给进来的人引路道,“徐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