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女子的声线轻灵,如泉滴玉石,动听的很。
小兰这才勉强睁了眼,虽然整个人还是有些懵懵的,可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姜卿羽,即便来人用绢帕挡了半张脸,可单是那一双剪水眸子便足以让人见之不忘。
这不就是昨日在庭王身边的那位美人儿吗?她不仅人长得这么漂亮,竟然还会医术?
同样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这人比人,果真是要比死人啊!
目光再一转,小兰便看到了边上的景庭,只是见他拿帕子挡了脸,许是怕被人认出来,小兰便也识趣地装作不知。
只是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闪过了一丝失落。
果然是要同样出色的人,才配和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并肩!自己先前那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那……有劳姑娘替我看看。”小兰突然有些自惭形秽,将手腕递了过去,开口时的声线极低,细若蚊吟,还带着极重的鼻音。
“那个小姑娘会医术?”
“哼,一个黄毛丫头能懂什么?八成是哪家的小姐跑出来瞎胡闹的。”
“说的也是。”
姜卿羽两人早已是人群中的重点,几乎是其他人一进来,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到了两人身上,此时见她主动提出要给小兰诊脉,质疑的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姜卿羽倒是不在意,景庭的神色却率先沉了下来,目光只是淡淡的在率先开口的两人身上一扫,人群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不过只是一个轻飘飘的眼神,众人的腿不禁一软,差点就要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
那种独属于上位者的气势是与生俱来、融在骨血里的,或是在举手投足间,或是只要一个眼神,便让人下意识地想要臣服。
方才议论的那两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一句话又惹了他不快。
只是不敢说是一回事,他们到底还是不信姜卿羽真会医术。
姜卿羽拿了个脉枕垫在她手腕下,指尖刚碰到她的手时,一阵刺骨的寒凉便传了过来,许是在外头吹了许久的风,这手确实是冷的有些过分了,简直像块冰一样。
“拿着暖暖手。”她眸子微动,顺手将怀里的暖炉递了过去。
“姑娘自己用……”这暖炉雕花精致,侧边还围了皮毛,一看便是价值不菲,小兰连忙推拒,只是姜卿羽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将暖炉往她怀里一塞,而后伸手探了探她的脉。
这位仙女姐姐不仅会医术,还细心又善良。
越接触,小兰便越发意识到了两人之间那不可逾越的差距,她吸了吸鼻子,突然竟有些释然了——
人只有在差距不大的时候才会嫉妒,而在天壤之别的情况下,只会艳羡。
脉象浮缓,厌厌聂聂,如落榆荚,病症在表,确是伤寒之症。
姜卿羽探脉一息,便下了初步诊断,收回手的时候,顺手将她的袖子往下拉了拉,“你这症候是何时开始的,可伴有头疼发热、恶心呕吐,或是身体乏力、四肢酸痛?”
不过一句话,周围众人便从方才的质疑转为了惊讶。
看向姜卿羽的眼神里不免染上了几分震惊。
若她不会医术,如何能将自己的症状说的这般清楚?
可她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若真是侥幸会些,也应该只是些皮毛,更何况,她开口时还要问,显然是不确定。
对,一定是侥幸蒙对了。
众人依旧是不信,只是小兰却从方才的半信半疑转为了彻底信任,她重重的点了点头,“昨日早上喉间便有些不适,当时我以为是寻常风寒并未注意……”
小兰说到这里突然有些赧然,对上姜卿羽那略带了几分关切的目光时,突然觉得有些无处遁形。
当时她并未像现在这般难受,甚至还能去府衙门口堵着,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她咳嗽了两声,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这才接着说了下去,
“可到了晚上竟是越发难受了,什么都吃不下,人也昏昏沉沉的。原本还以为喝点热水、睡一觉便好了,没想着今日竟头疼的厉害,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这才过来找许大夫瞧瞧。”
看来不是普通的风寒,八九不离十是流感,索性这些症状听起来暂且只是普通的流感,发病初期不用抗生素,用中医方剂也能治。
姜卿羽用手背试探了一下她身上温度,额间有些发烫,右手寒凉,手心却有些发烫,“不是风寒,是……”
她说到这里,舌尖不禁一顿,话锋一转便又将已经要脱口而出的流感二字咽了回去,换成了另一种说法。
见她开口却又微顿,景庭眼底不禁闪过了一丝异样。
她方才的神色,就好像是在竭力想着怎么像大家解释这一种病症一般。
景庭几乎是瞬间便想起了那日,在王府里撞见她手里奇奇怪怪的液体,开口问她时,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和现在这般,如出一辙。
只是景庭依旧淡然站在原地,并未出声打扰。
“是伤寒。已经有些烧了,你且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先看看其他人是否和你一样。”姜卿羽安顿好小兰便站了起来,一转身便看到众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那眼神里虽是半信半疑的,可此时许大夫也不在,她就像是那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姜卿羽不由得一愣,总觉得众人现在的态度,翻译过来大概就是:左右死马当成活马医,不如先听听她怎么说。
“大家的症状可和这位姑娘的一样?”姜卿羽开口一问,却见众人一脸怀疑地面面相觑,而后略带了几分迟疑地点了点头。
“都是身体乏力、头晕头疼,症状和风寒极像?”
她又追问了一句,众人又是点了点头,可全程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姜卿羽仔细端详了每个人的脸色,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如今她也算是驾轻就熟了,又上前探了探其中几人的脉象,这才神色稍松。
从脉象和症候上看,却是都是同一种流感。
既是一样,便好办了,先用麻黄桂枝汤内服,再用紫血散外敷。
先将现在这批人分散开来,等苏辞过来,再让他去将城里患病的人都隔离开来,挨家挨户分发汤药预防,流感很快便能控制住。
见她神色一松,景庭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稍微散开些,免得交叉……相互过了病气,加重病情。”姜卿羽朝着众人安抚了一句,便转身朝药柜走去,“大家且安心在这里等下,等药熬好,便送来。”
姜卿羽已经到了药柜前,拉开了装有麻黄的药箱。
见她似乎真要给自己开药,人群里顿时有些骚动了起来。
“小姑娘,你当真会医术?这药可不能乱开啊!”
不知道是谁率先开口,顿时一呼百应。
“是啊,看你年纪轻轻的,可不能拿人命开玩笑啊!”
“要不我们还是等许大夫回来看看再说吧,喝这小姑娘开的汤药,我这心里总归不踏实。”
闻言,她脚步一顿,只是此时她却无暇顾及顾及众人质疑。
这个药箱里,只剩了几片细细碎碎的麻黄!
姜卿羽眼底陡然闪过了一丝讶然,心底隐隐升起了一阵不安,猛然又接连拉开了边上的赤芍、桂枝几个箱子,顿时神色大骇。
空的,都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