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面鬼见步香辰这般模样,吃惊不小,以为再待下去,性命堪忧,拽着青面鬼的胳膊,转身便逃。
“别走。”步香辰在后面大喝一声。三纵两纵跳到两个野鬼的前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道爷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兄弟吧。”赤面鬼不住地哀求。
青面鬼虽然内心怕得要死,自觉占个理字,于是强打精神,梗着脖子说道:“老道,你待怎样?七年前,你杀了我的三个兄弟,今日,要斩草除根,把我也杀掉吗?”
步香辰面色铁青,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青面鬼,从腰间缓缓地抽出了匕首。
“道爷饶命,放我们兄弟一马吧。”赤面鬼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饶。
谁知,步香辰将手中匕首轻轻一甩,丢到了青面鬼的面前,冷冷说道:“七年前,我杀了你三个兄弟,今日便将这条命偿还给你。捡起匕首,杀了我吧。”说罢,双手抱肩,转过身,背对着两个野鬼。
两个野鬼面面相觑,不知道老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青面鬼一咬牙,伸手便要将地上的匕首捡起,却被赤面鬼一把拉住,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地吼道:“你疯了吗?他动动小拇指,都能让你魂飞魄散。不要中计。”
青面鬼听闻此言,去抓匕首的手僵在半空中,纠结了许久,终于缩了回来。对着步香辰的背影,恶狠狠地说道:“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像你这般恶人自有老天爷来惩治你,你就等着报应吧。”说罢,随着赤面鬼,一溜烟地逃进竹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两鬼消失之后,步香辰一下子瘫软在地,沮丧至极,嘴里说道:“这十年,我都做了什么?”
天色渐暗,半空中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雨势虽然不大,却把老道身上的衣服淋得湿漉漉的。他的心境极差,根本没有想过找个地方避雨。待到凌晨子时,雨过天晴,却又刮起了风,步香辰穿着被雨水打湿的袍子,冻得瑟瑟发抖,后半夜的时候,便发起了高烧,双腿发软,身子发飘,一个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人事不省。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道在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户农家的土炕之上,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红花棉被。
“道长醒了。”炕边立在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妪,看见步香辰醒来,高兴地对身边的老伴喊道。
她的老伴是个六十来岁,看上去十分硬朗的老者,老头凑到步香辰的面前,笑呵呵地说道:“步道长,您醒了?”
“你是……”步香辰一脸的茫然。
那老者陪着笑脸,缓缓说道:“小老儿乃是这附近村子的更夫,昨夜外出打更,半路上发现道长昏倒在路旁,便找了几个村里的年轻后生,一齐将道长抬回了我家。道长,我们找郎中瞧了,郎中说了,你的病没有大碍,就是着凉了。”
此时,那个老妪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黑漆托盘,里面放着两个大海碗,老妪先端起一只海碗,对步香辰说道:“道长,这是老婆子煮的姜汤水,趁热喝了吧。”
“多谢婆婆。”步香辰接过,一口气,喝光了姜汤水,只觉整个五脏六腑都热乎乎的,小腹处骨碌碌直响,之后,一抬屁股,连着放了好几个屁。
老道羞得脸通红。老妪确是喜出望外,笑呵呵说道:“通了,肚子里的寒气排出来了。“说罢,又端起另一只海碗,里面盛得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汤,汤面上飘着葱花,点着几滴香油,香气扑鼻。
“道长,趁热吃吧。”老妪将大海碗塞到步香辰的手中。
老道一脸感激地说道:“香辰让您二老受累了,心中十分的过意不去。”
老头大手一挥,嘴里说道:“道长这是说得什么话。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啊?”步香辰一脸的茫然,被老者的话,说得愣住了。
老妪察言观色,见步香辰的表情,应该是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于是开口说道:“道长贵人多忘事。您做得好事太多,只怕早就忘了对我们家的恩情,三年前,您是来过我们家的,那个时候,我儿子被狐妖缠上了,日日夜夜不得安宁,整个人日渐消瘦,眼见着油尽灯枯,就要不行了,当时,是您出手相助,赶走了狐妖,救了我家儿子。前年的时候,我儿子成亲了,去年的时候,我们有了一个又白又胖的大孙子,这一切,都要感激道长的恩情。”老妪说着,眼角湿润了,眼泪忍不住流出来,她背过身去,用衣角擦抹泪水。
老者手指着步香辰手中的面条,嘴里说道:“道长,趁热吃吧,一会儿,面条都粘在一起,就不好吃了。”
“好好好。”步香辰回过神来,拿起筷子,“吸溜吸溜”地吃着面条。
上午的时候,不断地有村民来老两口的家中探望步香辰,土鸡蛋,活鱼、点心,腊肉各种农产品堆满了半个屋子,人们说着各种各样感激的话,步香辰裹着棉被,坐在炕头之上。好似木头人一般,机械地说着各种客套话。待探望的村民都离开之后,步香辰这才回过神来,嘿嘿地傻笑道:“原来,我在老百姓的心中,还是有些口碑的。”
那老妪笑道:“道长这是说得什么话。方圆百里之内,老百姓谁不知道您的大名。有句顺口溜五六岁的孩童都知道,妖魔来了不可怕,幻海师父全拿下,鬼魂上门不要紧,香辰出手鬼莫侵。”
步香辰苦笑一声,缓缓说道:“蒙大家的错爱,香辰受之有愧啊!”老道说到此处,忽然间心念一动,好似想到了什么,却又不知道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原本以为暗无天日的未来,此时出现了一道微微的曙光。
老道在老两口的家中住了七日,待风寒略好,便起身告辞,老两口苦苦挽留,步香辰执意要走。只好给他准备了一个大包袱,里面装满了各种农家土特产,塞到步香辰的怀中。
老道辞别了两位老人,信步往望舒县城的方向走去,走了大半个时辰,来到城门处,只见城门处与往日不同,多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巡城兵士,遇到可疑之人,便严加搜查。步香辰向旁边的路人打听,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路人告诉他,昨夜有人潜入县太爷的府邸,将他的夫人的人头割下,现在整个望舒县城都被翻了个遍,县太爷大发雷霆,发誓一定要把凶手捉拿归案。
原来如此,步香辰心中暗想,这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好强的手段。
正寻思的时候,两名披甲兵士走到步香辰的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其中一名兵士指着老道背后的大包袱问道:“里面是什么?”
步香辰答道:“回禀军爷,都是干粮。”
“打开,搜查。”兵士吼道。
步香辰从背上卸下包袱,打开,让两名兵士检查。果然都是些农家寻常的吃物。
“收起来吧。”一名兵士吩咐道。
“多谢军爷。”步香辰弯下腰,蹲在地上系包袱。
一名兵士见步香辰腰间鼓鼓囊囊,伸手去摸,却把老道防身的匕首摸了出来,那名兵士登时大喊:“这里发现了携带凶器的歹人。”
十几名带甲的兵士听闻此言,登时围拢过来,将步香辰困在了当中。
“几位官爷,休要误会。”步香辰赶忙解释道:“这把匕首乃是我防身用的,并未拿来做恶。”
十几名官军手持兵器,并没有退却的意思,其中为首一人说道:“你休要与我们强词夺理,自己去跟县官大老爷解释,他老人家若是说你无罪,你便是无罪,他老人家若是说你有罪,你插翅也难飞——与我们走一趟。”说罢,几个官差一拥而上,将步香辰五花大绑起来。
老道心中暗想,若是就此逃了,也不是个事,不如去县衙门走一遭,自己本来便是清白的,也不怕他过堂审讯。于是乎,丝毫没有反抗,任凭几名官差将自己绑了,推推搡搡,来到城墙根下,与其他几名嫌犯,一字并排,蹲了下来。
过了晌午时分,由官差押解着,步香辰夹杂在嫌犯当中,被一条粗麻绳捆了,直奔县衙而去。
来到大堂之上,步香辰偷眼观瞧,只见大老爷坐在公案之后,面色铁青,将堂下跪得一众嫌犯打量一遍,随手拿起一只竹令,丢在堂前,冷冷地说道:“每人先打二十大板,再来问话。”
“遵命。”官差捡起竹令,唤来二十几名官差,将一众嫌犯按到在地,褪下裤子,“啪啪”地打板子。公堂之上一阵哭爹叫妈的惨叫之声。
步香辰趴在公堂之上,心说若是挨完这二十板子,屁股只怕要开花了,于是口中默默地念个咒语,在他的臀部愈大腿根部生出一层薄薄的灰色鳞片,板子打在上面,老道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感,为了装腔作势,他的嘴里也发出阵阵哀嚎之声。
二十板子打完之后,一半的嫌犯昏死过去,还有几个臀部已是血肉模糊。只有步香辰虽然惨叫声不断,却是毫发无伤,那负责行刑的官差见此情景,赶紧报予县太爷:“大人,小的发现一名妖人。”
“哦……”县太爷站起身,从文案后面转了出来,背着手,走到步香辰的身边,低头瞧了瞧,嘴里说道:“其他的嫌犯,审问两句,没有嫌疑就放了吧,把这名嫌犯带过来。”
县太爷重新做到文案后面,将步香辰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看你头上的发髻,倒像是个出家的道士,为何不穿道袍,却将农夫的衣服穿在身上。是何道理?”
“这个……”步香辰吞吞吐吐,并不想说出自己的来历。
堂上有差人认出了步香辰,在县太爷的耳边小声地说道:“大人,这个后生乃是落枫观的幻海法师,别看他年纪轻轻,道术却很高明,十分的厉害。”
“幻海?”县太爷手捻胡须,寻思了一阵,嘴里说道:“他是步香辰?陈清堂的大徒弟?”
“正是。”差人答道。
县太爷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对步香辰说道:“你师父来过几趟县衙,我认识他,却从来没见过你,不知者不怪,方才本官让手下打你的板子,你不要记恨。”
步香辰听闻此言,赶忙说道:“小的不敢。”
“步香辰,昨夜,有刺客潜入本官的宅子,杀了本官的夫人,还带走了她的人头。”县太爷一脸平和地说道:“你能帮本官将这个凶手捉拿归案吗?”
步香辰寻思一阵,开口问道:“敢问大人,依您之见,那凶手这般做,是为了谋财,还是害命?”
县太爷答道:“本官觉得,那个凶手其实是奔着本官来的,只是昨夜本官在书房批阅公文,没有回屋,那个凶手没有伤到我,便迁怒我的夫人。”
步香辰又问:“大人得出这般结论的依据又是什么?”
县太爷说道:“你随本官来瞧一瞧,就明白了。”说罢,站起身,带着步香辰来到县衙的后宅,院中停着一口棺材,里面摆放着夫人的无头尸体。县太爷让步香辰进了自己的内宅,一进屋,仍旧有很重的血腥之气,床榻之上血迹斑斑。雪白的墙皮之上,凶手沾着血,写下四个大字“杀人偿命”。
“大人在望舒县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仇家吧。”步香辰淡淡地说道。
县太爷“哼”了一声,嘴里说道:“这个事情,还要拜你的师父陈清堂所赐。”
步香辰微微一愣,有些诧异地问道:“这个事情,跟我的师父有何关系?”
县太爷答道:“五年前,我让你师父给我过世的老母亲在附近找一块风水宝地,作为墓地,你师父走遍整个望舒县,在悦澜山那个地上,看到一只喜鹊和一条小白蛇斗在一处,他回来对我说,那个地方乃是龙凤呈祥之地,若是先人埋在那里,后人不出三代,必出将相之才,本官听信了他的话,派兵剿灭了盘踞在那里的寇字营残部,这几年,那些匪人一直在寻本官的晦气。我猜杀害我夫人这件事,一定与那个漏网的匪人有关。”
“……”步香辰嘴上不说,心中却道:“原来师父如此的高明,借官军之手,轻而易举地剿灭了悦澜山的草寇。”他走到“杀人偿命”四个字的近前,仔细打量一番,忽然间开口说道:“大人,你觉不觉得,这个四个字,字体娟秀,形体俊美,不像是男人的字迹,倒像是出自一位女人之手。”
“难道说,是那个女人?”县太爷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继而摇摇头,说道:“不可能的。”
“大人的心中,已经锁定了嫌犯?”步香辰试探性地问道。
“这个……”县太爷摇摇头,说道:“本官的确想到了一个女悍匪,但是,那个女人七八日之前,已经被本官就地正法了。不可能是她做得案子。”
“原来如此。”步香辰附和道。
县太爷开口问道:“小道长,你能帮本官找到这个凶手吗?”
“这有何难!”步香辰出了内宅,走到县衙后院的脚门前,打开一扇门,立在门口,抿着嘴唇吹了一声口哨,刺耳的口哨声传出老远。片刻之后,一条小牛犊大小的大狼狗出现在步香辰的面前。那条大狼狗虽然长得凶恶,在老道的面前,却温顺得好似一只小绵羊。步香辰引着大狼狗来到发生凶案的内宅,对大狼狗说道:“勇将军,闻一闻,带我找到杀人凶手。”
“汪汪……”勇将军答应一声,将屋中的各个角落,仔细地闻了一遍,最后,出了宅子,飞奔而去,步香辰在后面紧追不舍,县太爷见状,唤来两名官差,吩咐他们跟着步香辰,别让他跑了。两名官差答应一声,飞奔而出。
勇将军一路狂奔,最后来到一处废弃的土地庙前,止住了脚步。冲着里面叫了两声,步香辰紧随其后,片刻之间,两名官差气喘吁吁也跟了上来。
三人对视一眼,两名官差抽出腰刀,一脚踹开土地庙的破门,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