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元跪在地上,脑子里想得全是那一夜赵半衣在他耳边说过的话:“元儿,你一定要记住,诉诸武力,十分的劳民伤财,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使用的。敌对双方在厮杀之前,都会有彼此的试探与谈判,有一日,你遇到叶文青,就说静安堂的人,十分期盼拜入他的门下。有一日,百刃师兄问起你,你就说,城隍庙的叶文青,十分想让他做城隍庙的二当家。元儿,你是小人物,决定不了事态的走势,只是记住一点,有了功劳,那是大佬的,永远落不到你的头上,不要痴心妄想,你要做的,只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叶文青坐在太师椅上,察言观色,见陈景元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忍不住又问一遍:“方才你说什么?”
陈景元回过神来,对叶文青说道:“叶叔,实不相瞒,平日里与我家耿伯闲谈,字里行间,耿伯一直有加入城隍庙的愿望。若是您老人家愿意把安安嫁给我,我愿从中牵线搭桥,促成城隍庙与静安堂的联合。”
叶文青眼珠转了两圈,身体靠在椅子背上,一脸矜持地说道:“静安堂那三五个人,我还真看不到眼里。”
陈景元开口说道:“叶叔,静安堂不似黄大仙庙,屡遭暗算,任人宰割。耿伯,我师父,曲师叔,赵师叔,单拉出一个来,与您的实力都在伯仲之间,您别忘了,我还有一个张师叔,漂泊在外,那个人的实力,恐怕您不能小瞧吧。”
叶文青听了陈景元的话,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张君奉那张傲慢且玩世不恭的脸,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嘴里说道:“那个疯子,倒是有几分本事。”
陈景元继续说道:“周之秋死了,杜秋泽也死了,城隍庙元气大伤,您的手下,只剩下一个宫长安,断了三根手指,一个刘玉成,只会干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黑暗勾当。百年城隍庙,没有几个能人扶持,如何维持?”
叶文青鼻子“哼”了一声,开口说道:“说得好听,将你们静安堂的人,招入城隍庙,只怕引狼入室,那些人,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灯。”
陈景元反驳道:“唐三藏手无缚鸡之力,手下三个徒弟,个个武艺高强,也没见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将他们的师父如何如何!”
“……”叶文青一时无语。
“叶叔,静安堂不是一副毒药,一把大火就能解决的!”陈景元不动声色地说道。
叶文青望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把你们静安堂的人招过来,我能得到什么呢?”
“《水浒传》里的故事没听过吗?招安了宋江,征讨方腊。”陈景元大大咧咧地说道:“我们加入城隍庙,可以帮你围剿胭脂林的曲氏狐妖,不然的话,我们就会联合胭脂林的曲氏与你作对。何去何从,您自己决断。”
“这个……”叶文青陷入了沉思。
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大小姐,您不能进去。庙主正在审问陈景元。”刘玉成的声音传了进来。
“滚开。”叶攸安大声喊道。
紧接着,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叶攸安怒气冲冲从外面闯了进来。一眼瞧见陈景元跪在地上,冲上前,将他拽了起来,用手指着父亲的鼻子,直呼其名道:“叶文青,我警告你,不可动伤害陈景元的念头,不然的话,父女也不要做了。”
叶文青望了女儿一眼,忍不住一声长叹,无奈地摇摇头,开口说道:“景元啊,一会儿,我写一封书信,你带给你的百刃师伯,告诉他,三日之后,我在望海楼摆一桌酒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坐下来,谈一谈你与安儿定亲的事情。”
“什么?”叶攸安听闻此言,一脸地惊愕。
陈景元拿着叶文青的书信,离开了城隍庙,回到静安堂。
“景元来了。”曲阳瞧见他,打声招呼。
“曲师叔,黄庙主的毒,解了吗?”陈景元问道。
“无大碍了,只是要卧床修养一段时日。”曲阳说道。
陈景元挑起大拇指,开口说道:“曲师叔不愧为华佗在世。”
“休要说笑。”曲阳不住地摆手。
“您忙,我去拜见耿师伯。”陈景元说道。
“去吧。”曲阳挥挥手说道。
陈景元见到耿百刃,单腿跪地,献上叶文青的书信。
耿百刃接过,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之后,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一旁的苏冉从师哥的手中接过书信,读罢,怒道:“这个天杀的叶文青,又憋着什么样的坏主意。什么强强联合,什么城隍庙二当家,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师哥,你不可轻信那个骗子的鬼话。”
“他能欺骗旁人,却不敢欺骗我。”耿百刃不以为然地说道。
“为何?”苏冉问道。
“这个世上,一切靠实力说话的,实力不济,真的也变成假的,实力雄厚,假的也能变成真的。一个泼皮无赖可以对普通人大动拳脚,见到县衙捕快却好似老鼠见到猫。为何?那是因为普通人没有对付泼皮的手段,而县衙捕快却能将他关进大牢。”耿百刃说道:“叶文青有没有与我对抗的勇气,这一点,值得商榷。”
“无论你怎么说,我也不希望你去与叶文青那种人打交道。”苏冉坚持己见。
耿百刃寻思一阵,对陈景元说道:“景元,去把你的曲师叔与赵师叔唤过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们商量。”
“遵命。”陈景元答应一声,转身离开。片刻之后,曲阳与赵半衣被请到屋中,陈景元搬了两把椅子,师兄弟二人各自坐好。
“两位师弟,瞧一瞧叶文青的这一封书信。”耿百刃将书信递给了曲阳。
曲阳接过,看了一遍,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他将书信递给赵半衣。
赵半衣接过,看了一遍,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曲师弟,你如何看?”耿百刃不动声色地问道。
曲阳说道:“我在城隍庙做过一段时间,不敢说殚精竭虑,却也是全心全意,到头来,落了个什么下场?师哥,你在那个地方,付出得少吗?到头来,他们又是如何对你?难不成,你在那暗无天日的葫芦中,还没住够吗?”
“师弟,你这般考虑问题,有失偏颇。”耿百刃说道:“从前,你我都被城隍庙算计过,现在,若是我们二进城隍庙,还会吃从前的亏吗?再者说来,从前是单打独斗,现在不同了,我们师兄弟四个,同去城隍庙,叶文青能一口气害我们四个吗?相反的,有一日,也许我们四个联手,还可以将叶文青拉下马,取而代之,也体验一把做城隍庙之主的滋味。”
“咱们用心经营静安堂,有朝一日,一样可以受人敬仰。”曲阳说道。
“谈何容易。”耿百刃说道:“树苗变成小树,只用一年时间足已,从小树长成参天大树,却需要百年时间。”
“做难事,必有所得。”曲阳说道。
耿百刃见曲阳十分的固执,便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赵半衣,开口问道:“半衣师弟,你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赵半衣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联合不联合的,先放在一旁,三日后的望海楼,一定要去瞧一瞧,毕竟关系到景元的终身大事。”
陈景元立在一旁,听见赵半衣这般说,立刻投去感激的目光。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苏冉说道:“天下女人千千万,为何偏偏要娶那叶文青的女儿。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他爹坏成那个样子,她能好到哪里去。将这样的女人娶回家,不知哪一日,就会被她害死。”
“我同意师姐的观点。”曲阳随声附和道。
陈景元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凉冰凉。
“你们两个,十分的迂腐。”耿百刃说道:“月老牵红线,缘分天注定,若是两个孩子有缘分,岂是你们两个能阻拦的?”
“师哥,你是铁了心要做那城隍庙的二当家了?”苏冉怒道。
“有何不妥吗?”耿百刃反问道。
“那叶文青是何等的歹毒。能让你安安稳稳地坐上二当家的位置吗?”苏冉说道:“胭脂林的断指大会上,黄如英将他踢下了擂台,他怀恨在心,派人给黄如英下毒,一把火烧了她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庙宇。现在又来拉拢你。若是有一日他派你去征讨胭脂林的曲氏,你该怎么做?”
“那就征讨呗。”耿百刃脱口而出,一旁的曲阳听闻此言,脸色一变,耿百刃看在眼里,赶忙补充道:“把那个曲游苫赶下台,让我曲师弟坐那个位置。”
“……”曲阳沉默不语。
苏冉继续问道:“若是那个叶文青让你对付我,你又如何?”
耿百刃的脸变得很难看,不悦地说道:“你莫要在这里无事生非,那叶文青知晓你我的关系,他为何要派我对付你?”
“叶文青抛弃糟糠之妻,攀附富贵,得势之后,又将为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害死,你与这样的人为伍,难道,我不应该担心自己的安危吗?”苏冉的情绪有些激动。
“无理取闹。”耿百刃怒道。
“师哥,你变了,变得我都不敢认你了。”苏冉说罢,转过身,怒气冲冲地离开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