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对一般的女人从不用强,更何况是心爱的女人,我把她养在家里,锦衣玉食的供应,幻想着有一天,她能摒弃心中的偏见,真心实意地跟我过日子。”刘瞎子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忍不住一声叹息,继续说道:“大约过了半年之后,有一日夜晚,我从外面喝酒回来,见她住的院子,屋里还亮着灯,心念一动,便潜身走了过去,侧着耳朵倾听屋里人的谈话。贵人,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陈景元追问道。
“我听到那个女人在开心的笑。”刘瞎子有些落寞地说道:“她住进来半年了,我第一次听见她的笑声。我凑到窗前,想屋中窥探,贵人,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陈景元追问道。
“我看到她吃着身子躺在一个男人的怀中。”刘瞎子说道:“那个男人非是旁人,正是我的师兄——李望月。”
“什么?”陈景元大骇,不可置信地说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当时的我,好似五雷轰顶一般。”刘瞎子说道:“我飞起一脚,将屋门踢开,冲了进去。我以为,他们两个见到我,会惊慌失措。可是,那两个人没有一丁点的惊慌。师兄扯过被子,盖住了那个女人的前胸,笑吟吟的对我说道:师弟,来来来,见过你的嫂子。
我的心中一团乱麻,嘴里不住地重复师兄的话:嫂子,嫂子。
我质问道:她什么时候变成了我的嫂子?
师兄不慌不忙地说道:我问你,你们两个成亲了吗?
我摇摇头,说道:没有。
师兄又问:你们两个,睡过了没有?
我又摇摇头,说道:没有。
师兄点点头,说道:我也没给她成亲,但是,我跟她睡过了,你还是跟她叫嫂子吧。
我转头问那个女人: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你怎会委身侍奉他?
那个女人冷笑说道:杀我父亲的幕后真凶是布政使那个狗贼,与望月哥无关。
我说: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何这般对我?
那个女人白了我一眼,冷笑着说道:再多的银子也掩不住你身上的盗贼气息。
这个时候,师兄忽然间从枕头下面取出一把短刀,一下子割下了那个女人的头颅,扔在了我的面前,冷冷地说道:这……就是你为她搭上一只眼睛的女人,我来问你,值得吗?值得吗?
我望着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痴痴地问道:为何,她对我冷若冰霜,却对你宽衣解带?为什么?
师兄冷笑着说道:其实很简单,我对她说,我花了五万两银子,在布政司衙门捐了一个位置。过两年,再捐十万两银子,我能坐上布政使的位置。她跟了我,用不了多久,就是布政使夫人。
我问师兄:你勾引她,你骗她上床,其实,是为了给我上一课吗?
师兄说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因为这个女人,害得我们兄弟差一点反目。我不杀她,难消心头之恨。
我说:我现在是个废了一只眼的盲人,还能帮你做什么呢?
师兄搂着我的肩膀,对我说道:师弟,你的武艺高强,即便只剩下一只眼,也强于许多人,师兄今后要走上仕途了,身边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我打理一些事情,师弟,别再生师哥的气,喜欢女人,师兄给你寻她十个八个。大丈夫何患无妻?
我说:我瞎了一只眼,错看了这个女人,我还剩一只眼,师兄还是惦记着我的用处,罢了罢了,这只眼,便送给师兄吧。
说罢,我伸出右手,戳瞎了自己的右眼。”
“我能体会前辈的心中的感受。”陈景元说道。
“是吗?”刘瞎子饶有兴趣地问道:“贵人,你说说看。”
“你的师兄,用最粗暴的方式,毁掉了你心中最柔软的美好。”陈景元说道。
刘瞎子一声叹息,感慨道:“其实,我知道师兄的心思,可是,我厌倦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都是过眼云烟,我体验过了,不过如此。”
“后来呢?”陈景元追问道。
“后来,师兄雇了一辆车,把我送回了师父的身边。”刘瞎子说道。
“你师兄呢?”陈景元又问。
“师兄在官场混了三五年,最后吃了官司,被送上了刑场,吃了一记鬼头刀。”刘瞎子一脸泰然地说道。
“为何?”陈景元吃了一惊,好奇地问道:“你师兄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吃了官司?”
“混迹官场的人,又有几个不是精明人?”刘瞎子说道:“官场有官场的玩法。再精明的人,没有靠山也爬不上去。再愚蠢的人,靠山厉害也跌不下来。我师兄的靠山是布政使。布政使的靠山是他的岳父。他岳父的靠山是宫中伺候嫔妃的一位公公。后来,那个嫔妃在后宫争斗中败下阵来,被打入了冷宫。那位公公也就失了势。布政使的岳父中风不治身亡。布政使的政敌翻出了旧案,状告布政使派人杀了按察使。布政使为了自保,供出了我的师兄。我师兄被关进了死囚牢,定了一个秋后问斩。”
“奋斗了一辈子,竟然落了一个这样的下场。”陈景元感慨道。
“我曾经去大牢中探望师兄。”刘瞎子继续说道:“师兄见到我,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我以为我是最聪明的,闹了半天,你才是最聪明的。
我说:师兄,为何不逃呢?
师兄说:开始时,舍不得半辈子攒下的基业,心存一丝侥幸。后来,看明白的时候,想用家财保命,已经不可能了。我辛辛苦苦,小心翼翼地谋划了半辈子,到头来,只是一场空而已。
师兄被开刀问斩的那一天,我去刑场给他送行。师兄流着泪对我说:我好怀念咱们师兄弟一起在山里打兔子的好时光啊!”
“望月,望月,镜中花,水中月,看似花团锦簇,到头来,空欢喜一场。”陈景元感慨道。
“贵人,我将自己的过去,毫无保留地讲给你听。”刘瞎子不动声色地说道:“现在,你还怀疑我对你图谋不轨吗?”
陈景元的脸羞得通红,不好意思地说道:“晚辈浅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请前辈一定海涵,不与晚辈一般见识。”
刘瞎子微微一笑,端起茶碗,对陈景元说道:“喝茶,喝茶。”
“喝茶,喝茶。”陈景元赶忙端起茶碗。
傍晚时分,曲游拓来药铺寻陈景元。
陈景元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事发生了?”
曲游拓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那个叶不念开始动手了。”
“他做了什么?”陈景元问道。
“我设在寇家庄附近负责观察的探子回来禀报我。”曲游拓说道:“叶不念绑了邻村的一个财主,将他掠进了寇家庄。”
“掠了一个财主?”陈景元听得一头雾水,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掠个财主,为了什么?”
“师兄,不然的话,我们今天晚上,再去寇家庄瞧一瞧?”曲游拓试探性地问道。
陈景元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师弟说得有理,今天晚上,我们便去寇家庄,看一看也叶不念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贵人,要不要我随行保护?”刘瞎子问道。
没等陈景元讲话,曲游拓率先开口:“瞎子,喝多了?我们两个健全人,要你一个残疾人随行保护?”
“师弟,不得无礼。”陈景元沉着脸训斥道。之后,扭回头,对着刘瞎子深施一礼,开口说道:“前辈,您老人家就留在药铺里晒太阳,饮茶吧。若是晚辈遇到应付不了的事情,再请前辈出山相助。”
“既然如此。瞎子便恭敬不如从命。”刘瞎子笑道。
曲游拓微微一愣,侧着头望着陈景元,他不明白,为何几日不见,师兄对一个瞎子这般维护?
“前辈,晚辈还是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陈景元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
“贵人请讲。”刘瞎子笑眯眯地说道。
“像您师兄那样的人,聪明绝顶,谋划了半生,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陈景元眉头紧锁,开口问道:“他的身上,到底缺少了什么,以至于功败垂成。在这个世上,为何有人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东西,有些人却能轻轻松松地得到。这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刘瞎子笑道:“瞎子以为,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前世修德今生富,今生修智来世贵。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人生短短百年,只是无尽的六道轮回之中的一个小小插曲而已。”
“多谢前辈赐教。”陈景元再一次躬身施礼。
入夜,陈景元与曲游拓换了一身深色的夜行衣,出了望舒县城,直奔寇家庄的方向而去。午夜子时,他们两个来到寇家庄的庄口。守在庄口的狐妖瞧见曲游拓,忙从黑暗中现身,单腿跪地,施礼道:“属下参见少堂主。”
“庄子里在做什么?”曲游拓问道。
狐妖滔滔不绝地汇报情况。
曲游拓频频点头,开口问道:“那个财主被掠进庄子,关在哪里,你清楚吗?”
“启禀少堂主,庄子里住了许多的猎户,养了许多的猎狗,属下不敢进庄打探。”那个狐妖怯怯地说道。
“辛苦了。”曲游拓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丢给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