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值七七四十九天之期的最后一天,来接在大昭寺吃斋念佛的两位殿下回宫的马车一大早就停在了寺门外。
而福安与福平这两个小太监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各自的殿下出来,于是揪住抱着一根扫帚正在寺门外扫落叶的小沙弥询问。
“我们太子殿下呢?”福安抓着小沙弥的一只袖子问道。
“还有我们三皇子呢?”福平拽着小沙弥的另一只袖子,也跟着询问。
小沙弥一脸茫然,想了想不确定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这会可能正在后院切磋武艺?”
自从他们大昭寺来了两位尊贵的殿下后,后院竹林就变得格外热闹,僧人们不是看见太子殿下完虐三皇子,就是听见三皇子哀嚎而太子在一旁冷嘲热讽,几乎无一日消停。
福安与福平对视一眼,皆放开了无辜的小沙弥,转而奔向大昭寺后院去寻各自的殿下。
一到后院,两个小太监气还没喘匀,就瞧见敖稷四肢大张地躺在地上,而敖夜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手中的剑正指着敖稷的喉咙。
“你又输了。”敖夜低下头,面无表情的脸凝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孤得承认,你终于有了一个优点——死不认输。”
认输?他才不会认输!
等他成了仙人,看他怎么收拾敖夜!
敖稷恨恨地瞪着敖夜,却一句话不敢说,生怕喉结滚动一下就会被霜华剑的剑尖戳伤。
“哎呦,太子殿下您这是作甚?快放开我们三皇子!”福平吓得脸都白了,不禁尖叫道。
福安也有些无措,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后小声提醒道,“殿下,时间到了,您可以离开大昭寺了。”
闻声,敖夜转过头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执剑的手忽然往下,银灰色的剑身紧贴着敖稷的脖颈插入落叶与泥土中。
此举吓得两个小太监睁大了眼,大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敖稷闭上了眼,过了会发觉自己没死才庆幸地睁开眼。他往旁边一滚,手捂着犹残留着剑刃触感的脖子,怒瞪着敖夜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哼,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我会教你跪在我身前求我饶了你!”
敖夜拔出地上的剑,冷着脸朝大放厥词的敖稷走过去,“想死?我成全你。”
敖稷当即连连后退,抖着唇道,“你疯了吧?你要是真敢杀我,我母妃和舅舅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母子!”
他松了手,低头一看,发现掌心有淡淡的血迹,心里顿时又怕又恨。
敖夜停下脚步,眼神冷厉,“孤最恨别人惦记孤的母后,再让孤听见这种话,小心你的舌头。”
敖稷瑟缩了一下,又不甘在敖夜面前输了气势,于是挺起胸膛昂起头,“该小心的是你!本殿下马上就能——”
话说到一半,敖稷突然想起舅舅和母妃的嘱咐,愣是把后面不该说的话咽了回去。
“就能如何?”敖夜手腕一转,霜华剑回鞘。
敖稷紧紧闭上嘴巴,只眼底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他不说,敖夜也没兴趣知道,左右不过是撂狠话,他都快听腻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明白了敖稷欲言又止的话是什么了。
只见京城上空忽然出现异象,一团青色的光芒由小及大,不过片刻功夫就形成了一道若隐若现的门。
接着,数个身着祥云青衫、仙气飘飘的上界修者陆续从门内走出,随后有一道不大却能令整个京城的百姓都能听见的清朗声音响起。
“吾等来自上界青云宗,此番下界只为遴选入门弟子以充盈宗门,凡年岁不过二十者,不拘男女,皆可前来一试。”
早就被异象吸引住目光的京城百姓闻得此言,顿时像炸开了锅似的,有欣喜若狂的,也有懊丧年龄超过的,一时间格外热闹。
“天啊,我有机会成为仙人了?哈哈哈……”
“原来爷爷说得是真的,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啊……”
“完了,完了,我今天二十又一,唉……”
“吾等此行只留月余,望有意者珍惜良机。”先前开口的修者又道。
说罢,青云宗的修者们飞往京城东郊。那里有一座傍山依水的行宫,名曰迎仙。
此行宫修建于东秦开.国之际,专供上界来客暂歇之用,故而曾来过几次的修者们已然熟门熟路了。
看见仙人飞走,不管适不适龄的百姓皆追随着他们的身影往迎仙宫跑去。幸而官兵们及时赶到在迎仙宫外结成人墙,才没让激动的百姓们冲进去冒犯了仙人。
大昭寺的后院竹林内。
敖夜收回视线,抿了下唇,手握上腰间霜华剑的剑柄轻轻摩挲了几下。
有柳氏所在的宗门不去也罢,只是如此一来,某些人又该猖狂起来了。
果不其然,无需再隐瞒消息的敖稷弯腰狂笑道,“哈哈哈……敖夜你听见没?青云宗只要年岁不过二十者!若是我没记错,你今年正好满二十!这意味着你没机会了,你这辈子就只能当个活不过百年的凡人,而我敖稷将会成为寿命长久仙人!等你老得头发花白牙齿脱落那天,而我还正当青春年少!”
敖
夜嗤笑一声,“若是连你这样的东西都能成为仙人,那这天地当真是没救了。”
“别装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嫉妒我。”敖稷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得意道,“你自认为才学武功都胜过我,无论是什么都能压我一头,但是这又如何?我才是最后的赢家!”
许是已经看到自己的美好未来,这会无论敖夜如何说,敖稷都不会再被他激怒,只当是敖夜在嫉妒他有机会成为仙人。
敖夜懒得搭理他,大步离开后院。
福安见状小跑着跟上。
身旁没了可炫耀的人,敖稷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了,瞪着自个的贴身太监道,“没用的东西,你刚刚居然眼睁睁看着敖夜对本殿下动手。”
他捡起地上的剑,阴着脸朝福平走去。
福平跪在地上,怯懦道,“奴、奴才刚刚没反应过来,还请殿下饶、饶命,啊——”
求饶的话还没说完,背上就挨了一下,痛得他不断发出凄厉的哀嚎。
敖稷用剑背狠狠地抽打着福平,嘴里骂道,“本殿下说你错了,你就错了,还敢还嘴?罪加一等!”
福平叫得越惨,敖稷就越爽快,只觉得这段时间被敖夜欺压后积攒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了。
身后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即使走出很远都能听见。
福安忍不住抬头望着身前敖夜的背影,心下一阵庆幸。敖夜不说待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有多好,但起码从不动手打人。
福安跟在敖夜后头,见他没出寺而是走到了一间僧房外,于是疑惑道,“宫里头什么都不缺,殿下回这里是要取什么东西吗?”
敖夜脚下一顿,沉声道,“取四个字。”
语毕,他跨过门槛,把门合上。
“?”
福安想跟进去,差点一头磕在门上,只好耐心在外头等候。
屋内,敖夜沉默地望着床前的那四个字,本就沉郁的心情愈发难受。
他不知道佘宴白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如今人不见了,他便是连个寻找的方向都没有,只能在京城等他回来,又或者再也不回来。
一想到这种可能,敖夜就不禁呼吸一窒,胸腔里的那颗心不住地抽疼。
“你既然说是暂别,那我便信你一回。”敖夜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那夜灯下佘宴白湿红的眼眸。
那双眼太过多情,波光流转间甚是惑人心神。即便是再无情无欲的人,只肖被那双眼瞥一下,都会不禁生出眼眸的主人是否倾心于他的困惑。
过了会,敖夜取来桌上抄写佛经的纸墨,然后走到佘宴白留下的字旁单膝跪下,低着头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将其拓印在纸上。
第一次,因倒在字迹凹痕里的墨水太多,宣纸铺在上面没一会儿就被浸透,只能看到一大团黑乎乎的墨迹。
第二次,墨水不多不少,但敖夜太过小心翼翼,印出来的字缺胳膊少腿。
第三次、第四次……
说不清是第多少次,敖夜终于完美地印出了一张。望着纸上未干的字迹,他冷寂的眼底悄然流露出一丝温柔之色。
而此刻,他身旁已满是沾着墨迹的纸,皆是不甚满意的拓印。
门外,福安等了许久不见敖夜出来,不禁抬手敲了敲门,询问道,“殿下,您这是暂时不打算离开了吗?”
敖夜回神,抽出腰间霜华剑刷刷几下刮去地上的字迹。然后他才转身打开房门,把那张宣纸交给福安。
“装裱起来,回头挂在我房里。”
福安接过一看,瞧见纸上只有四个潇洒的字——暂别,勿念。
他心里登时一咯噔,不用敖夜说,他也能猜出来这字是谁留下的。能教他们殿下如此珍视的东西,除了是那位佘公子的还能有谁?只可惜他们太子情深似海,但佘公子莫名却跑得不见人影,唉……
“回宫。”敖夜道。
“您不去那迎仙宫瞧瞧了?您今年刚满二十,说不定仙人能宽容一二呢。”福安道。
敖夜没有回答福安,但他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1、晚安。今天过渡一下,争取明天写个粗长,让宴白露面otz
孩子要热死了,好像活在春秋啊啊啊——
2、谢谢读者“淮晚”,灌溉营养液+10和读者“尢也”,灌溉营养+1,还谢谢淮晚小可爱投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