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离距他最近，是最先发现的人，不紧不慢问道：“醒了？”
问话的同时，他玉白的指尖搭在顾清颐手腕之上，替他把脉。
顾清颐喘着粗气，瞪大了眼，瞳孔涣散，望着眼前之人，许久未有反应。
见他这般模样，秦穆担忧问：“他怎么样？”
薛离收回手，道：“无碍，养一阵就好。”
“那他怎么这幅样子？”秦穆不由提高了音量。
薛离眉峰微蹙，不喜他凶神恶煞的模样，他朝顾清颐望去，“你得问他。”
秦穆垂眸，看着睁着眼却似木偶一般的顾清颐，在床沿坐下。
“清颐。”秦穆拍了拍他的肩，接连唤了几声。
顾清颐怔怔望着虚空，似乎身体周围仍是看不见头的白光。
闻声，他眨了眨眼，有了反应。
顾清颐目光转向秦穆，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师叔……”顾清颐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张，唤了一声，喉咙发紧。
“是我。”
秦穆是最心疼他的，见他容颜憔悴，精神似乎也遭受折磨，将罪魁祸首找出来泄愤的心都有了。
顾清颐声如蚊呐，“……师弟呢？”
“他？”想着唐绪青的身份，秦穆顿了顿才指向一旁，“在那，他无事，你不要忧心。”
顾清颐扭头，见他身上伤口已经处理，人也安然无恙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顾清颐心道。
他本以为，他和唐绪青两人都活不成了，可似乎幸运还是眷顾着他们的。
“师叔，我和师弟……是如何回来的？”顾清颐问道，他重伤刚醒，身体虚弱至极，说话断断续续的。
“小唐捏了求救符，是上清长老将你们带回。”秦穆撒谎不眨眼，毫不心虚。
“你好好养着，不出三日便好。”秦穆说罢，站起了身。
顾清颐颔首，闭上了眼。
如秦穆所说，他的确得好好养着。他不仅要好好养着，还要消化初次历练的所见所闻。
修真界凶险万分，不是每次都有人救他。
秦穆转身，目光瞬间变化，看向唐绪青时，眼中全是打量的意味。
他看的是唐绪青，药峰长老站在唐绪青身旁，也承受着他的打量，实在端不住，腿脚一阵发软。
药峰长老不动声色望了眼秦穆，指了指唐绪青，询问是否要带走。
秦穆收回目光，头也不回的离开。
薛离收好金针，瞥了眼药峰长老，“走罢，青宛留下照顾他们。”
穆青宛应下，“是，师叔。”
人都离开，穆青宛坐到顾清颐身旁，支着脸颊看着他。
顾师兄生的俊朗，眉眼如画，似从画中走出的人般，即使受伤病弱也丝毫不影响他容貌，穆青宛低低叹了口气，回首看向身后的唐绪青。
怪不得……能为顾师兄拼死拼活。
顾清颐闭着眼，仍能感到她灼灼目光。
顾清颐：“……”
睁开眼，无言的望着她，许久才道：“师妹，我渴了。”
“额好、好……”穆青宛回神，忙叠声应下，站起身就去倒水。
扶着顾清颐饮了灵泉，穆青宛又倒了一杯喂唐绪青喝下。
整个过程，顾清颐都在目不转睛的望着。
穆青宛自然察觉了他的目光，再看重伤躺在床上的唐绪青，不由心生感慨。
小唐师弟许是能因祸得福，他与顾师兄一同历经生死，又大难不死，未来的路一定不会差。
或许……小唐师弟就能抱得美人归呢？
穆青宛偷偷笑了笑，忙藏住嘴角笑容，不让人看到，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般。
休息了一日，顾清颐已经能基本活动了，再过两日便能恢复正常。果真如秦穆所说，不出三日便能完全康复。
他一能动，就下了床，到了唐绪青身旁。
站立在床头，顾清颐垂眸看着他。
实际上，唐绪青伤的比他重。
除最后偷袭的白光外，他几乎没受什么伤，而唐绪青不同。
他曾与石居兽肉搏，还用肉身抵挡石居兽自爆的白光，身上细细密密全是伤口。虽涂抹灵药后已经痊愈，但疤痕未消，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出伤口痕迹。
唐绪青脸上没什么血色，睫羽覆着眼睑，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虚弱又苍白。
顾清颐伸手，微凉的指尖抚向他脸颊，却停在了半空。他蜷了蜷手指，又收回了手。
穆青宛一日三餐，一次也不落下的送来了薛离熬制的灵药，“顾师兄，喝药了。”
顾清颐颔首，让她放在一旁，他等会就喝。
“那你要记得喝哦。”穆青宛叮嘱道，端起另外一晚为唐绪青准备的灵药，来到床边就要喂他。
“我来吧。”顾清颐道。
“顾师兄？”穆青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顾师兄刚说什么？
见她愣住久久不动，顾清颐在唐绪青背后塞了个靠枕，端过她手中汤药。
汤药热度正合适，不烫口，顾清颐一勺一勺喂他喝下。
唐绪青还在昏迷，本紧闭的嘴唇，在听到顾清颐说“师弟，喝药了。”之时微微张开，让这次喂药格外顺利。
穆青宛提心吊胆，连手帕都多准备了两张，没想到最后完全没用上。
看着放下空药碗，自己去喝药的顾清颐，穆青宛心情极其复杂。
她不该在这，她该出去。
三日一晃而过，唐绪青也醒了。
他是第二日醒的，他醒时秦穆来了一趟，单独与他说了会话，似乎是询问他一些关于石居兽的情况。
恰巧那时穆青宛来寻他，他与她一同出去走了一圈，秦穆和唐绪青说了什么话他完全不知晓。
唐绪青醒来，便恢复了活力，听穆青宛说他昏迷之时，每次都是顾清颐给他喂药后，便不肯自己乖乖喝药了，比如此时。
“师兄，我能不能不喝药啊？”唐绪青皱着眉，看着乌黑的灵药，似在看此生最大的敌人一样。
“不行。”顾清颐不容拒绝道。
不喝药身体怎么恢复？怎么可以不喝药呢？
“那……”唐绪青抱着枕头，眼神在灵药和顾清颐之间直转悠，“师兄喂我，好不好？”
顾清颐淡淡瞥了他一眼，“自己喝。”
“很苦的，师兄，”唐绪青直摇头，“我喝不下。”
顾清颐：“……”
顾清颐苦口婆心，“我喂你，它也苦，一勺一勺喝，更苦。”
“师兄喂就不苦，是甜的。”唐绪青正经道，抬起眼眸无辜的望着他。
顾清颐泄气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就非要他喂了？
见他动摇，唐绪青再接再厉，“师兄，就一次……好不好，我后背疼……”
他是用后背抵挡的白光，后背伤的最是惨烈，听他说疼，顾清颐当真摇摆起来。
唐绪青受伤是为了救他，如果不是因为他，唐绪青就不会受伤，这是他的责任，他得负责。
顾清颐：“……”
“师兄，太疼了……”唐绪青拧眉，手掌抓着锦被，手背青筋暴起。
顾清颐妥协了，“好，我喂你。”
唐绪青止住痛哼，笑了笑，露出尖牙，“师兄，你真好。”
“……”
顾清颐懒得与他说话，径直舀了一勺灵药递到他嘴边，“喝吧。”
唐绪青一口喝下，脸皱了皱。
“苦吗？”顾清颐问。
唐绪青叹气，“苦。”
顾清颐无奈，垂眸又舀了一勺，“喝吧。”
唐绪青嘴角一僵，他怎么觉得师兄变坏了呢？
一勺一勺喝完一整晚灵药，唐绪青面如菜色。
真苦，真难喝。
嘴里全是药味，唐绪青道：“师兄，我想喝水。”
“自己倒。”顾清颐这次说什么也不帮他了。
喝药一勺一勺喂就罢了，若是喝水也要他喂……顾清颐脑海里不由浮现了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吧。”唐绪青瘪了瘪嘴，自己下床倒了杯水。
“师兄，你喝吗？”唐绪青问，手中已经提着茶壶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不喝。”
口中苦涩味冲散，唐绪青又活了过来，黏到顾清颐身边。
“师兄。”唐绪青在他耳畔低低唤了声。
顾清颐不自在的侧了下头，“何事？”
“无事。”
顾清颐：“……”
“醒来就能看见师兄，我很开心。”唐绪青道。
他本以为，自己身份暴露，会被送回去，很久都再也见不到师兄，但上天还是眷顾他的，一切都比他预估的要好上许多。
顾清颐不接话，沉默不言。
按他的经验，他如果回一句，唐绪青肯定能滔滔不绝的与他说上几个时辰，还是不要回为好，任他一人感慨。
见他不回答，唐绪青也习惯了，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说话。
“师兄……”唐绪青望着他，手指动了动，伸手覆上顾清颐放在膝盖上方的手，忐忑问：“那日……我与你说的话，你有答案吗？”
顾清颐心中巨震，一时竟忘了把手抽出，就这样看着唐绪青。
那日说的话……是‘我心悦你’吗？
还要答案？！
他能有什么答案？当然是拒绝啊！
顾清颐心思活络起来，他可以借这次机会拒绝唐绪青，把话说开，彻底断掉唐绪青的念想。
顾清颐目光落在唐绪青不安又希冀的脸上，真挚道：“你值得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