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如何逃避,但他也有自己的情感,有恻隐之心,他无法做到真正的置身事外。
摒弃情感,或许就能做到呢?顾清颐如是想,越发觉得可行。
他记得,有一条道叫无情道。
无情,是绝爱,也可是大爱,可谓是无情亦有情,端看入道之人如何抉择。
大爱,顾清颐清楚自己是没有的,而绝爱……这还不容易?
顾清颐嘴角扬起一抹笑,笑意如释重负。
注定无法得到回应的感情不会坚持太久,等他入了无情道,他不信还有人会纠缠他!
顾清颐长舒一口气,眼睛弯弯,眸色明亮,宛若盛着星河。
顾清颐心念一转,脸上笑意僵住。
他心中有想法有什么用,他没有修炼无情道的功法,想的再好也是白日做梦。
顾清颐嘴角抽了抽,捂住了脸。
顾清颐毫不掩饰,脸上展现自己的喜怒哀乐,且沉浸在其中,完全未察觉空中灵力传来的波动。
在他陷入懊恼之际,难以置信的变化在两座宫殿中发生。
两座格局相同,摆设一样的宫殿似相对移动,渐渐重合。
冰殿中,谢知衍椅着软榻,周身灵力暴涨,他却未理会,只是手随意搭在的膝盖上,饶有兴味的目光落在顾清颐身上。
他白日所着雪衣已然换下,换成了一件玄色衣袍,衣衫制式与雪衣相同。他手中把玩着一张面具,面具亦是纯黑,没有一丝一毫的雕琢,平滑无比。
清凉殿内,顾清颐毫无所觉,神情因之前所想之事而生动不已。
时而蹙眉,时而叹气,总而言之是丝毫没有安静的时刻。
冰殿与清凉殿终于重合,摆放方位一样的软榻,也重合在一起,好似……两人在同一张榻上抵足而眠。
谢知衍周身恐怖的灵力恢复平静,他换了个姿势,将面具戴在脸上。
顿时,他周身气息变得陌生,未戴面具前本能窥见的属于慕泽仙尊的气息陡然消失。
他垂着眼帘,自上而下打量顾清颐,唇角弯起一丝弧度。
顾清颐面容俊美,容貌比之女子还要更甚几分,但因他眉间的英气,定不会被错认成女子。又因性情清冷,为本就绝色的容貌添了几分别样的魅力,更显他俊秀,吸引着无数狂蜂浪蝶前仆后继。
但谢知衍偏偏不喜这样的顾清颐,他想看见顾清颐露出更多其他灵动的神情。
看着他脸上活泼的神色,谢知衍曲起一段指节,逼近顾清颐脸颊,轻碰了一下。
脸颊微痒,顾清颐皱眉,困惑地抬手蹭了下痒痒的地方。
……没什么啊?
迷茫地眨眨眼,顾清颐懒得深究,仍旧枕着手臂思考,要如何才能得到一本修无情道的功法。
他不能问秦穆。
秦穆对他期待甚高,甚至寄希望于他传承谢知衍的剑道,是万万不可能让他修无情道。
也不能对谢知衍说,虽说他教导“一切从心”。
他已经领略过了。
他从心了,但谢知衍不顺心,他再从心也没用。
他想离开清绝峰,谢知衍不让,他还不是只有留下来。
实在不行……就自己找罢。
上清藏书万千,各类修真法门、功法都有所记录,他只要能进入藏书阁,便有机会找到关于修无情道的书籍。
就算一次找不到,他多找几次总行吧。
然而,不幸的是,他虽是亲传弟子,但入门没多久,还未得到允许进入藏书阁。
“……”
顾清颐嘴角耷拉下去,这也太难了吧!
不是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怎么到他这全是死路?!
他连无情道都修不得了吗?!
顾清颐泄气,沉默了。
谢知衍望着他神情变幻,只觉甚是有趣,恶劣地伸出手指,戳向距他唇角右侧约摸两指宽的地方。
他若没看错,在顾清颐笑的时候,这里有一个酒窝。
顾清颐脸颊被戳的微微陷下,扯着嘴角扬了扬。
谢知衍轻笑,胸腔震动,低沉的笑声流淌。
他是开心了,顾清颐却吓的不清。
顾清颐:“!”
捂着脸,顾清颐一骨碌翻身坐起,凤眼因震惊而睁大,似杏眼般圆鼓鼓的。
他、他怎么感觉有人在碰他?!
顾清颐哆嗦了一下,环顾四周,没人。
难道是产生幻觉了?
……可刚才的触感分明很真实。
指尖微凉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脸颊,顾清颐颤颤巍巍取出镜子,缓缓移开捂着脸的手。
脸没变化。
顾清颐松了口气,应当是他太焦虑从而引起的幻觉。
但,他还没安抚好自己,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这世界是有鬼修的!!!
没有肉身,只有魂魄的那种。
虽也是修士,但无论形态意识都与他一直以为的阿飘像似,更何况还带了个‘鬼’字,顿时顾清颐心中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顾清颐:“!!!”
瞬间翻身离开先去坐的地方,顾清颐隐着心中害怕,面上还是显露了些许。
吓到他了?
谢知衍好整以暇,却未有现身的打算,待看够了顾清颐戒备害怕后,才开了尊口:“顾清颐,你……”
“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恰好拨动顾清颐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顾清颐被惊着了,不受控制短促的叫了声,赶紧捂住了嘴巴。
额头冷汗低落,顾清颐心神巨震,没听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待缓过神来,顾清颐一会想……傻了。
“……师尊?”顾清颐试探道。
谢知衍应了声,明知故问,“发生何事,你为何害怕?”
顾清颐能告诉他实情吗?他不能啊。
“弟子……弟子未能守住本心,让心魔乘虚而入,弟子有错。”顾清颐低着头,谎话说的越来越顺溜。
谢知衍亲眼看着,亲耳听着他说谎不打草稿,乐了。
不轻不痒数落了几句,谢知衍看着他依旧没色彩斑斓、青紫交错的脖颈,开口道:“我与你的药膏,你搽了吗?”
顾清颐:“……?”
话题是怎么转到这上面来的?不过不要紧,他能糊弄。
他摸着脖子,白皙的手部肌肤与斑驳的脖颈形成鲜明对比,他低着脑袋垂着眉眼,“没有……弟子舍不得。”
谢知衍:“用完再寻我取便是。”
“可……弟子听闻师尊早已不再炼药,美颜膏用一盒少一盒,弟子的伤并不严重,弟子舍不得浪费。”顾清颐真诚道,说罢后自己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难以想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若是让一个月之前的自己猜,他万万猜不到。
谢知衍目光直勾勾落在他身上,黑色眸子里含着探究,似在确认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满口谎言。”谢知衍声音冰冷,毫不留情面地戳破顾清颐的胡言乱语。
被看穿了!
顾清颐心中一咯噔,抿了抿嘴角,道:“弟子不敢欺瞒师尊,弟子所言全是发自肺腑。”
谢知衍看着他:“……”
他何必纠结真假?不管顾清颐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会变成真的就是。
顾清颐绞尽脑汁想着谢知衍继续发难应当用什么措辞解释,却久久未听见他的声音。
顾清颐心里头直打鼓,等着最后的宣判。
“不舍得用便收着罢。”谢知衍淡淡道。
顾清颐已经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来临的准备,谁料……就这?
死里逃生,顾清颐小心脏雀跃,十分欢快,面上却十分稳重,“弟子定会小心保管。”
他把白玉盒子放在了储物袋犄角旮旯中,一个别人不会留意,他不主动看就看不到的地方。
绝对不会丢,绝对保管得好好的。顾清颐心道。
如他所想,这盒膏药一直在犄角旮旯里呆着,直到——谢知衍把它用到别的地方。
当然这是后话,若是顾清颐知道,现在许是恨不得在脖子上搽上几层,越早将谢知衍的美颜膏用完越好。
送走了谢知衍这尊大佛,顾清颐毫无形象地瘫倒在软榻之上。
他却丝毫不知,他以为已经离开的大佛就在他身旁,与他近在咫尺,墨色眸子正在他上方打量着他。
不过,也好在他并不知道,不然以他的胆子……不说也罢。
谢知衍看了许久,抬眸望着窗外高挂树梢的圆月,眸光微闪。
下一刻,他身形自殿内消失。
重合的宫殿因失去足够强大的灵力支撑,瞬间一分为二。
失去谢知衍掌控,灵力波动较之先前威力番了几番。
顾清颐若有所感,扭头望向宫殿中间,就见一道流光冲他而来。
顾清颐当即侧身避开,一连躲过几道灵力,才稍作休息停了下来。
戒备地望着半空,顾清颐做好了准备躲开随时冒出的偷袭。
然他戒备许久,也未曾有流光溢出。
顾清颐重新坐下,活动了下手腕,抬眸望着半空。
这难道是谢知衍惩罚他的方式?
……应当不会,正道魁首慕泽仙尊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那……难道是在锻炼他?
顾清颐:“……”
他还是寻个借口赶紧溜为好,这锻炼他可承受不起。
顾清颐吐出一口浊气,想到了一个能让他离开清绝峰,也能让他进入藏书阁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