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思正在专注地解九连环,三宝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只有阿志坐在边上,脑子里在默背着今日舅舅让他背的书。
看了父亲半晌,却完全没有引起男人的注意,不由得有些无语:“阿爹,你在做什么?”
“陪你们玩。”
林桡定定地坐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连眼神都是放在某个方向的任意一点,完全没有对焦。
阿志惊呆了:“陪我们玩?”
我们玩,你陪着?
林桡大手一捞,便把阿志捞进了怀里,眼神却还看着方才的方向。
阿志却不想同父亲太亲近。
至少他不愿意让娘亲看见,他跟父亲更亲近的样子。
他怕母亲不开心。
阿志扭了扭身子,想从父亲怀抱里挣出来,却被无情镇压,只得小声说:“阿爹,你别抱我。”
林桡的注意力终于分在了儿子身上一点:“嗯?为什么?”
阿志别扭道:“就是别抱我了!”
没想到林桡却摇了摇头:“不行。你阿娘说了,要我陪你们玩。”
阿志心思多,一早便注意着阿爹和阿娘的动静,见方才他们两个有要吵架的意思,最后却没吵起来,这才放了心。
听见林桡这么说,他心里是高兴的——
阿爹听阿娘的话,阿娘就不会生气。
但父亲连眼神都不给自己,还说在陪自己玩,让阿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阿爹你在发呆。”
“嘘,别吵。”
林桡轻轻皱了一下眉,又把男孩搂了搂,“能听清你阿娘在说什么吗?”
阿志见父亲竖着耳朵在听院子里的动静,这才明白过来。
他从林桡的手臂下面钻出来,主动站在了靠门的方向,面无表情地对父亲道:“这样能看见了吗?”
林桡见阿志身后就是房门,这个方向看过去,院子里发生的情况一览无余。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可以了。”
二宝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致志地解着自己的九连环,对父亲和哥哥之间的动静充耳不闻。
阿志则继续开始背文章,只是这次出了声:“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
林桡却打断了他:“长而敦敏,不是长短的长,是年长的长。”
阿志记得字,却读错了读音。
他有些吃惊,问:“阿爹,你也会背?”
林桡看了一眼面前的小豆丁,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回他:“自然。”
方才阿志背的,是《史记》里讲黄帝生平的部分,正是他这个年纪启蒙孩童要学的。
阿志去年在姥姥家才学了读书认字。舅舅不忙的时候会教两个堂哥,他和妹妹也在一旁听着。
他没想到的,阿爹也读过书?
是阿爹的学问好,还是舅舅的学问好?
“阿爹!你会背到哪里?”
他兴致勃勃地问,只待父亲说能把整本《史记》都背下来。
“《五帝》。”
阿志愣了,《五帝本纪》是《史记》的首篇,也是字数最少的一篇。
他不甘心,接着问:“只会《五帝本纪》么?还有呢?”
林桡却让他闭嘴:“别说话,我都听不见你阿娘的声音了。”
其实林桡也不知道自己能背多少。
他从来没有读过书。
往日里不过是听林宏在家读文章,听过一遍,便能背下来了。
而从军之后,身边刚好有个识字的秀才,他学东西快,不出几个月便能自己看书了。
后来有机会在将军的书房读过许多书,慢慢的也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阿志抓耳挠腮地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不是一直以来深藏不露,可林桡的心神却全部放在院子里交谈的两人身上。
那人矮的很,只比阿殊高一点。
况且她不是一直喜欢读书人么?姚雷那个样子,恐怕认识的字还不如阿志多。
怎么两个人还在说话?哪里有那么多话可说!
“阿志,你去对你阿娘说,三宝醒了,要哭。”
阿志愣了,看了一眼睡着了的弟弟:“啊?”
林桡瞥了他一眼:“快去。”
阿志明白了过来,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阿爹和阿娘若是感情好,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分开了?
想到这里,阿志只好叹了一口气,扭头朝屋外走。
转身前他看了一眼妹妹,低声嘟囔道:“笨点真好。”
……
姚殊听说小儿子哭了,果然没有在院子里多停留一秒钟。
三宝从小就好带,很多时候自己就能玩到困,也很少有哭的时候。今日怎么动不动就哭了?
她脸上有些疑惑,一边虽阿志进来,一边问:“三宝怎么了?”
阿志“嗯”了两声,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姚殊进了屋,瞧见在炕上安安稳稳睡得正香甜的婴孩、专心玩九连环的阿思,还有正襟危坐的男人,不由得愣了。
她很容易便猜出了事情的原委,嘴上虽是在问孩子,眼睛却看着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林桡:“大宝跟阿娘说说,是怎么回事?嗯?”
阿志企图靠撒娇来蒙混过关,只搂着姚殊的腰,黏黏乎乎地说:“阿娘,你看看弟弟嘛,他睡着的时候还会流口水……”
姚殊哭笑不得,扭头去对阿志说:“日后不许再帮着阿爹骗阿娘!”
男孩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保证道:“我跟阿娘是一边的……”
既然都进了屋,姚殊便在女儿身边坐了下来,看她还带着婴儿肥的小手一下又一下摆弄着九连环。
“阿娘。”她软软地叫了一声姚殊,把身体靠在了母亲身上。
姚殊微微笑了笑,对女儿道:“嗯,玩吧,阿娘看着。”
阿志也爬上了炕。
就如同每一个普通的午后一般,阿志和阿思做着自己的事情,阿娘在边上陪伴着他们,弟弟安安静静地睡着……
孩子们或许已经习惯了这样温馨的时刻,林桡却是第一次见到。
在他的记忆里,不管是自己幼时,还是从前阿志再小些的时候,家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场景。
吵闹、辱骂、责打……抑或是冷漠相对,这些才是他熟悉的,他所生存了多年的环境。
一旁的男人声音有些低沉,试图参与到母子之间的温暖氛围中一般,开口对姚殊道:“大宝方才给我背了《史记》。”
他在脑海中默念了一遍“大宝”“二宝”“三宝”,心中升腾起前所未有的柔软情绪。
姚殊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低头问阿志:“嗯?大宝现在已经在背《史记》了?大舅舅要你背的吗?”
小男孩在读书方面一直格外认真,他点了点头,又说:“大舅舅说了,若我能在三个月内读完且背下《史记》,便能去考状元!阿娘,我真的能去考状元?”
姚殊“噗嗤”地笑出了声。
她点了点阿志的额头,笑着道:“你大舅舅是在勉励你呢!《史记》单是读完弄懂便要三个月了,你若还背了下来,岂不是过目不忘了?”
林桡看着笑颜如花的妻子和乖巧听话的儿子,不愿开口打扰他们的谈话。
其实他是可以过目不忘的。
又听姚殊道:“况且状元哪里那么容易考取了?若人人能背下《史记》来,岂非人人都能当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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