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谦被他磨得终于有了些脾气,刚想说教两句,却见达公公已经带着林桡和姚晁走了进来。
他正待起身,却被皇帝一把按在肩膀上,半点力气都使不出。
只听帝王命令道:“爱卿坐着,不许起来。”
在外人面前,谢谦不会驳了他的面子,即便觉得自己坐在榻上十分失礼,也只好让自己丢这个人,全了他的脸面。
林桡和姚晁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谢谦坐在榻上,一身明黄威严的皇帝站在塌边,同他说话的模样。
瞧着不像是惹了皇帝生气,两人倒也君臣相得。
两人上前行了礼,等准许平身后,才直视天颜。
只见今上生得高大,五官深邃威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样子,正当壮年。
他一眼瞧出林桡,淡淡问:“你便是林桡?倒是生了一双谢家人的眼睛。”
林桡应声。
皇帝简单问了几句林桡家中的情况,也没有冷落姚晁,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了他,又问了一遍。
说了几句闲话,皇帝道:“剿灭山匪一事你们功劳不小,朕很欣慰。行了,朕今日还有事忙着,你们两个先退下吧。”
二人恭敬应是,又由达公公领着出了殿门。
等到了殿外,达公公满脸笑意,对他们道:“二位大人很合皇上的心意,圣旨应当马上就会下来,咱家先提前祝贺二位了!”
林桡心中不解,只道“不敢”,倒是姚晁敏感些,对达公公道:“多谢公公。这两日我们暂住谢府,公公若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尽管来寻便是。”
他说话温和有礼,又生的俊俏,俨然一副端方的君子模样,就连达公公听了也如沐春风,笑着透露了几句:“哎哟,姚大人当真客气。凭二位大人的容貌气质,再加上剿灭山匪的本事,御前侍卫一职也是有的。届时到了御前,日后有的高升呢!”
三人又寒暄几句,达公公送着出了前殿,林桡和姚晁便原路回了谢府。
等他送完两位大人回到殿中时,正好听见帝王同谢谦说起两人。
“……瞧着模样不错。你那外甥的眼睛,简直和谢家的一模一样。朕倒没想到,原本是捎带着看一眼的姚晁也不错。阿谦,朕让他们来京城陪你,可好?”
谢谦冷淡道:“臣不需要。况且阿桡和阿晁各自有过人之处,并不是陛下后宫选美,陛下大可不必用容貌做文章。平白辱没臣子。”
达公公心道乖乖,这个话可了不得,皇上听了会不会生气?
却听帝王朗笑出声,一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对谢谦道:“爱卿啊爱卿,你可算多说几句话!这两人朕留定了!”
一眼瞧见了进来的达公公,他吩咐道:“取圣旨笔墨来,朕现在就下旨。”
谢谦皱眉制止:“荒唐!”
在林桡二人面前满脸威严的皇帝,此时全然变成寻到好玩具时心满意足的孩子,俊朗的五官写满喜意,就连粗密的眉毛也上挑出恣意的弧度。
他理了理龙袍宽大的衣袖,毫不在意谢谦以下犯上的口气,而是故意道:“朕就爱模样好的,又如何?再说了,御前侍卫的职位不算低了,多少世家子弟都瞄准了的,怎么就算辱没了他们?”
皇帝看人最先看脸,这是举朝上下都知道的,后宫里的嫔妃容貌各有千秋也就罢了,就连御前伺候的宫人、侍卫,他也可着自己的心意挑好看的。
侍卫一职关系帝王安危,他都仅凭自己的喜好来选,谢谦早就看这点不顺,只是一直未开口罢了。
今日他终于觉得荒唐过了,不说不妥,皱着眉头劝诫道:“阿桡和阿晁并无十分功绩,这种提拔,只会让朝臣和言官职责陛下任人唯亲。况且御前侍卫一职重要无比,又怎能总随着陛下的心意?”
达公公已经从前殿取回圣旨、朱笔等物,安安静静地放在了案上。
皇帝并不把谢谦话里的内容放在心上,而是走到了案前,似是在思索圣旨的内容,一边漫不经心地回他:“言官骂就骂了,不是还有爱卿替朕骂回去?御前侍卫嘛,只要爱卿常常在朕身边护着,他们做做样子就罢了。我就不信京中还有谁的剑术,能好的过你谢大人。”
他话这么说,手里拿起了笔在升值上比划了比划,不知心里是不是当了真。
谢谦平日里向来万事都不挂心,暗地里被朝臣攻讦说像僧人一般无牵无挂,不如干脆出家。
可唯独牵扯到皇帝时,古井无波的谢大人总能被他无理取闹的样子气地心绪不平。
他从榻上起身,忽略掉膝盖上的不适,走到了皇帝身边,冷声道:“皇上,臣并不能时时刻刻护卫龙体。”
只听皇帝问:“林桡的桡是哪个桡?姚晁的晁是哪个晁?这可不知如何下笔了。不如朕来念,爱卿来写,左右爱卿的字从小比朕写得好……”
他看过青桐镇巡捕呈上来的奏折,哪里当真不知道二人的姓名?不过是故意逗着谢谦玩罢了。
谢谦早就习惯了这套把戏,冷着脸:“既然皇上不肯听劝,臣告退。”
说着他皱着眉,扭身就要走。
皇帝出声:“等等,谁准你走的。”
谢谦不为所动,把皇帝的命令当作耳旁风。
帝王这下真的要生气了,把朱笔往案上一撂,喝止道:“谢谦,你给朕站住!”
谢谦脚步顿了顿,虽没有往前走了,却还是背对着人。
见皇上气得满脸通红,达公公赶忙劝道:“哎哟我说谢大人,您今日别可劲儿气着皇上了。前几日您不在,皇上心口疼了两天,太医说了,是平日里火气太旺的缘故呢!”
哪里是心口疼,不过是被丽妃养的猫挠了一爪子在胸口上,见了血。
皇帝觉着并不是什么大事,那畜生却当场被丽妃下令杖毙,好好的一只波斯猫,硬生生被打死,惹得皇上这几日都不愿意理她。
谢谦听了达公公的话,却是眉头一皱,回头看向皇帝:“皇上心口疼?为何不早说。若不想见臣,臣早些告退便是。”
他懂些简单的医理,又知道皇帝是个急脾气,平时经常见他冲自己发火,只当今日自己在这里又惹恼了他。
达公公原意是想让谢谦留下,可这下谢谦反倒执意要走了。
皇帝眼睁睁看着谢谦告退,等人走了之后,在达公公后脑勺狠狠拍了一下:“让你瞎说话!让你瞎说话!尽会给朕拖后腿!”
达公公忙赔笑道:“哎呦,皇上息怒。不过谢大人走了也好,都说亲兄弟还不能天天见面呢,见多了反倒容易打架。您看谢大人那样的脾气今日都绷不住了,还是让大人回去宽宽心,不也好么!”
皇帝捡起桌上的笔,笔走龙蛇在圣旨上写了起来,全然没有在谢谦跟前时那样故意犹豫不决的样子。
他一边写,一边不满道:“你说说朕,整日里对着谢谦,连个火都发不得!如今被狠狠气着了,还得给他的亲外甥升官……”
达公公心道那还不是你愿意的,嘴上却说着:“皇上心好、念旧,总是想着幼时同谢大人的情谊,又心疼谢大人这些年受的罪,这才对谢大人纵容得很,也愿意提拔谢家人。”
皇帝嗤笑了一声:“就你会说好听话。”
圣旨已经拟好,皇帝拿着出门,随手丢给了一个小太监,淡淡地吩咐道:“去谢府传了。”
小太监恭恭敬敬地捧着圣旨,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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