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国军将士们就完成了一场奇袭制胜之战,就将驻守在瑞昌的百来名日军一网打尽,炸毁烧毁了他们的军营,缴获了一批武器弹药和粮食,杀死了一名大佐,而己方几乎没什么损失,只有个位数的伤亡。
消息马上就传到了日军和伪军耳中。
日军攻占的城池经常受到民兵游击队的侵扰,但驻地军营被人一锅端的情况还是几个月来第一次发生,日军守将十分震怒,立刻调兵遣将向瑞昌发起进攻。
伪军们没想到顾修戈说干就干,还干的颇不错,转眼就把瑞昌的日本守军给端了,这下终于松口和顾修戈合作了。
宗豪满心以为这位打了胜仗的九十八师的团座是个什么厉害的人物,可等到他看到顾修戈带的队伍,简直是大失所望——顾修戈的队伍,哪里是一个团,满打满算,也就勉勉强强能凑够一个营的编制,就这样,还有一半是伤兵,头上包几块纱布的那都不算,不折胳膊缺腿儿的都不好意思说伤;这些个国军大老爷们,军装破破烂烂也就罢了,还有好几个连军装的没得穿了,衣不蔽体的,手里拿的也不是美式武器,从战场上捡来的日式枪械和七拼八凑的土枪土弹,这阵仗,实在是比赤|匪好不到哪儿去,比他们伪军都不如。
可是顾修戈已经打赢了,他们这些伪军是日本人组织占地的人民组成的军队,现在瑞昌的日军让顾修戈给打了,新来的日军肯定不会再信任他们,他们就算不想跟顾修戈合作也不得不合作了。
然而顾修戈想要收编伪军队伍,伪军却不同意。
那宗豪到底是个人精,他手下那些人,说是日本人组织的,其实原本也都是他的亲信,就因为他自己手中有不少势力,日军才封他做当地的保长。他同意和顾修戈合作,但是坚决不同意两队人马合并,怕的就是顾修戈趁机将他们收编缴械。他是地方豪绅,跟着日本人,他是伪军头子,不跟日本人,他也可以占山为王,可是跟了顾修戈,他就什么都没了。
顾修戈带着刘文、黑狗去跟宗豪谈判,回来的时候扛了几麻袋的物资,但是人却一个都没有带回来。
一群小兵卒子们围着黑狗打探究竟,叶荣秋问黑狗:“谈的怎么样?”
黑狗说:“那家伙是个人精,咱们的底都让他们给摸了,他们手里有多少人咱们都还弄不清楚。说是五六百个,怕也不止。团座跟他们哭穷,他们就反过来跟咱们团座哭穷,我听了几个小时,团座跟他谁祖上三代更穷我都听完了,就骗来几十支枪械和几千发子弹,也就刚补上咱们上一战的消耗。再多一粒稻米他们也不肯掏了。”
叶荣秋问:“那咋办?”
黑狗说:“不过他们同意跟团座合作,下次团座打鬼子,他们跟咱们分两面打,咱们主攻,他们助攻。”
叶荣秋听到这些,也只好说:“肯打鬼子就好。”
肯帮着打鬼子,也还是不好。
顾修戈的胆就像个牛皮扎出来的球,越吹越大,他下一步打算去劫日军的道,打一场伏击战。既然宗豪率领的伪军不肯被他收编,那他们就分打两面,国军的队伍主翼进攻,伪军侧翼掩护,牵制日军行动。国军有两三百个人,把不怕死的残兵败将组一块儿,顾修戈还敢大言不惭地叫他们“刀锋团”。
刘文问顾修戈:“团座,你真敢用那些伪军?”
顾修戈挺新鲜地看着他:“他们同意跟咱们合作,为啥不用?”
刘文说:“他们阵前倒戈怎么办?”
顾修戈说:“都给日本人卖命了,你觉得他们有阵前倒戈的本事?刘文呐,敢造反的人,那可不是一般人啊。”
刘文长久无语,才说:“团座,你的野心越来越大了。”
顾修戈毫不客气地反击:“你的胆子也越来越小了。”他又问刘文,“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今天才知道?”
刘文的确跟着顾修戈很多年了,可是从前的顾修戈并不是这样激进的。漫长的战争,从东北一直打到武汉,死了太多太多的人,输了太多太多的仗,顾修戈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顾修戈了。
刘文还想说什么,顾修戈抬手制止了他,只问了他一句话:“你跟不跟我?”
刘文盯着顾修戈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然后他只说了一个字:“跟。”顾修戈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他心里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只要他还活着,这一点就不会改变。
这天晚上,黑狗带着叶荣秋偷偷溜出了营地,进入山林,黑狗狠狠地上了叶荣秋。
他们互相袒露心迹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可是战争越打越苦,每天连活着都已精疲力竭,哪里还有功夫去做更多的事?可是这天晚上黑狗就像疯了一样,后来叶荣秋在他身下哭了,他都只是麻木地看着,麻木地动着。
直到完事之后,黑狗把叶荣秋从地上拉起来,裹进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擦掉他脸上的眼泪:“瓜娃子,你哭啥子嘛。我弄疼你了?”
叶荣秋摇头:“我想我爹,想我哥了。”
叶荣秋是被迫入伍的,从一开始,他每天每夜每一分钟都在想着如何回家,到后来,他已经不奢望他还能有家了。可是今天晚上,他突然很想。
当兵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脱胎换骨了。他想起以前他憎恨软弱的政|府和永远在打败仗的军队。国家丢了国土,老百姓丢了安宁,全是那些在其位不能谋其政的人的错。可是后来,他发现不能怪军人,也不能怪军官,到底该怪谁,他已经茫然了。他必须要找出一个谴责的对象来,他失去的一切,都是那个应该备受谴责的对象所致,他憎恶日本帝|国主义,可是没有用,嗜血的日本军阀不缺他这一份憎恨。他的谴责和憎恨只是为了给自己的生存找一份希望,恨下去,仿佛就有机会夺回自己失去的东西。如果没有了恨,只剩下无奈,那就太过残酷了。因为无奈,他会发现不仅已经失去的东西是无法回归的,他还可能失去更多。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黑狗亲了亲叶荣秋的头顶:“打完仗,你就能回去找他们了。”
叶荣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抓住了黑狗的袖子。这是他最后的一根稻草了。当他渐渐失去天真的时候,他学会不再幻想自己已经失去的东西。
啪的一声,因为叶荣秋拽的太用力,黑狗原本已经残破的军服彻底裂开了,叶荣秋手里只剩下一块破布。
黑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军装,什么都没有说,扶起叶荣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牵起他的手:“走吧,我们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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