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白这样的人当然没法明白陆明初心里的孽障阴霾。
他只觉得自己得到了餍足。陆明初像是挂在天边的明月,高洁雅致,别人只能寻月而来一路追逐,唯有他摘下了那颗悬在夜空的清冷月亮。那种得偿所愿带来的成就感远远超出了身体上的感官。尤其是他们之间存在的关系更能给晏白带来隐秘的刺激的体验,他甚至觉得这段时间内自己不能碰到陆明初,因为那些来自肢体接触所带来的细微触觉会像星火般在他身上掀起烈火,燎原不过一瞬之间。
他这边计划着什么时候还能吃第二次,那边陆明初却时不时的开始躲着晏白。
明明两个人都有课的早上,他总是会提前做好早餐自己借口有事提前离开。晏白给他发消息约他一起吃午饭,他也会推开。到了晚上就连洗漱都会和晏白错开来。
一开始晏白还没有察觉什么,只是觉得陆明初这破工作倒是还挺忙,刚闲下来也没有几天就又开始投入了新的事务里,后来他渐渐的就琢磨了些许不对劲出来,感情陆明初这是在躲着自己。
他寻思着一开始陆明初接受不了也正常,但也不能老这样躲着自己啊,时间长久了那还得了。
晏白砸吧砸吧着,觉得这事得找乔英,他们这一群人里,只有乔英一个女孩子。感情的事情,女孩子终究要比男生来的细腻。
乔英倒是仗义,虽然自己忙的要死,但是朋友一有事她就撂下手头的活先出来了。
“找我干嘛?”乔英自从上了大学,审美就跟着舍友一路跑偏,从眼综合线雕鼻到颧骨内推脂肪填充那是一个都没落下,好在舍得花钱,出来的效果倒也不差,看上去是漂亮很多,非常有女人味。只是一开口,那股子痞气就遮不住。
“我和陆明初睡了。”晏白说着,举起手里的酒杯抿了一口。
乔英手里的杯子一个没放稳,酒水撒了一地。旁边的侍应生连忙上来擦拭,她却浑然顾不上,直直盯着晏白,语气充疑惑和不确定性,“什么?你和他,陆老师怎么会和你?”
晏白低声嗯了一下,算是坐实了乔英的疑惑。
他接着说,“我找你来,是想问你……”
“等一下!”
乔英打断了陆明初的问话,“让我先说。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我记得才四个月不到吧。”
“嗯,他那天喝醉了,我也有点喝多了,没把持住。”晏白道。
乔英沉默了,她说,“那你找我出来干嘛?”
“他之后就一直躲着我。”
“晏白,我们一个院子里从小一起玩大的,哪怕有些观点不同我觉得都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和李向南在外面怎么玩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反正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可是陆明初,你不能动他。”乔英坐直了身子,神色肃穆,修长润泽的手指搭在杯子把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我比你们谁都要更早认识他,虽然他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乔英说道这里,寂寥的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毕竟现在的我长这样了,他肯定认不出来了。”
晏白皱眉,他知道乔英是对陆明初有好感的,但是却从来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故事。
“我的事情你知道的,那两个人,”这是这么多年,乔英第一次揭开自己的伤疤主动提及她自己那段众所周知的故事。
少年时的乔英像极了她父亲,长方脸浓眉大眼,眉宇间自有一番英气,长相不算难看,但是也称不上很好看,只能说是寻常普通的样子罢了。
那个时候乔英是女孩子,比他们都早一年上学,不同班,各自又有了新的爱好,自然也就谁也顾不上谁。
乔英为人和善处事低调,但是出手阔绰,自然很快就结交了新的朋友。
哪怕过于七八年,晏白还是记得那天。
说起来很奇妙,人的脑海深处仿佛存储着无数的记忆碎片,有些场景在当时平平无奇,可是哪怕过了很多年却都不曾忘记。
晏白记得那天,江洛州从家里偷了一辆车开出来,非要带着他们去干什么,那天的乔英破天荒的穿了一条鹅黄色的碎花裙,袖口和裙摆还有着蕾丝镶嵌,很温柔的一条小裙子,却一点都不合适当时的乔英,本来正常情况下以他们的关系早就应该开嘲讽语气去炮轰乔英了。可是那天的乔英眼里带着像星星一样的光,脸上红红的,她拽了拽裙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我穿成这样,是不是很奇怪啊。”
李向南矢口否认道,“胡说,你穿这样咋不好看了。”
乔英这才笑了,带着些许害羞和憧憬。
他们都知道,乔英交了一个男朋友。那天,他们组队出去玩,乔英交上了她的男朋友。
可惜她男朋友临时有时,放了她鸽子。
很多事情真的就像是命中注定,一环接着一环的。
那个看上去干净体贴的男孩其实只是看上了乔英家里的能力,他以为乔英是个普通的富商之女,所以他哄着她瞒着她,给她织了一场温柔的美梦,哄着乔英承担了自己的一切花销,借着乔英家里的关系上了他根本考不上也负担不了的高中。
本来这都无所谓,像他们这样的家世,都走到了现在的地位,大多数已经不需要在靠着子女的婚姻来维持家族的体面了。那个男孩如果能继续这样稳扎稳打的哄着乔英,乔家人未必会怎么样。
可偏偏那个男孩子心术不正,他很快就把目标转向了相貌良好的女生。他本来长得就不错,这些年凭借着乔英承担的他的花销,在打扮上更是用心,在新的学校里根本没人知道他的家境贫寒,大多数人甚至觉得他也是个小富二代。乔英不善打扮,长相普通,大家都觉得她配不上。
说来有趣,那个女生正是乔英的同桌。她羡慕乔英成绩优异家境良好,甚至还有一个这样英俊温柔的男友。所以当那个男孩子对她表现出有好感的样子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的上钩了。
两个人瞒着乔英私下交往,更打定主意要从乔英身上搜刮一笔然后踩着乔英的名声在一起奔赴新的大学生活。
高考前夕,李向南在那个酒店遇到了那个男孩子。
那个男孩子不认识他,他只是在离开的路上慌不择路一把撞到了李向南。他因为错过了当时的那个聚会所以不曾讲过乔英的这帮朋友们,但是李向南却知道他。
李向南皱着眉去查了监控,带着江洛州一脚踹开了酒店的房门,一拳打碎了那个摄影机,把昏倒的乔英唤醒。后来他们查到了很多事情,那些污言秽语和恶毒打算都令他们心惊肉跳。
如果那天,那个男孩子没有因为和那个女生约会而错过乔英和晏白等人的聚会,他可能会明白乔英的家世绝非普通富商可比,那么他或许不会胆大包天做出后面的那些事情。
后来有人出面取消了那两个人的高考资格,至于其他的什么晏白就不是很清楚了。
那个温柔阳光的男孩说,她长的那么像男孩子,却总是喜欢穿裙子,我看着觉得恶心。
这样的人和乔英一起度过了整整五年的时光,用这五年在乔英心里划拉开狠狠的一道伤口,午夜梦回不知道多少次的疼痛和溃烂。
因为这件事,乔英错过了当时的高考,整整休学了一年。
晏白当然知道那件事情,他神色冷厉,蹙眉道,“你还说那两个贱人干嘛?”
乔英脸色惨白,却带着些许温柔笑意,“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听我说。那时候我休学了,整夜整夜的失眠,可是我谁都不敢说,太丢脸了,这样的事情我谁都不敢说。失眠很难受,可是我只要一闭上双眼就会想起他们,太恶心了。我觉得太恶心了。有一天我终于受不了了,我带着手机,去了庐江桥上,那个时候多冷啊,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夜晚,冷风如刀一下下的刮在我的脸上。我脱下大衣,手机放在岸边,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可是失眠太痛苦了。”
晏白沉默着,他听的胆颤心惊,乔英却已经能把那些往事当成笑谈,说的云淡风轻了。
“我真的很难受,我想如果我不存在了,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他,他抱着一只黑色的流浪猫冲我喊能不能一起帮个忙。那只猫的腿好像受了伤,他让我帮忙叫辆车,急急忙忙的送猫咪去宠物医院,医生给小猫包扎伤口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坐在外面。他说,”
“他说什么?”晏白问道。
“他说活着可真难啊,但是只有活下去才知道值得不值得。你看,这只小黑猫就很幸运,因为它遇到了我们,所以它的疾病会得到治疗,伤口会痊愈,以后的生活里永远都是阳光灿烂。”
晏白知道,可能那只小猫就是现在的小黑。
乔英说,“他说完我才知道,原来他知道我的难过。”
“后来呢?”晏白接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