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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蛊(1 / 1)

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浇散了宫宴。吕琛惊怒之后早无心酒宴,更没雅兴挪个地方持酒听雨,索性便散了。时候还未到傍晚,天色却黑了下来,乌云笼着最高处的宫阙,宫灯一盏一盏地传递开去,如同暗淡的火龙缓缓环绕上飞阁辇道。

宫灯不够明亮,廊外的风雨里晦暗不明。六国的储君被侍从卫士簇拥着穿过廊道,带的侍从既多,彼此又保持着相当的距离,队伍也越来越长。少年们身边都陪伴着老成的谋臣武将,所以即便被拘束了一个下午,这会也大多显得老成持重,只有文歆一直兴致勃勃地在跟侍从说着酒宴上惊险的那一幕,又品评死去的女人有多美貌,她起舞的姿态足以摄人魂魄,说到最后也只是两个字,“可惜”。

叶青候的身边只有两个人,唐汐和顾九同。叶青候眼里的阴霾没有散尽,沉默不语。顾九同是武夫出身,从来话都少。唐汐沉默地走在叶青候身后,叶青候回头看过他一眼,那双眸子还是淡的,巍峨的殿宇就如同浮光掠影,匆匆在他眼前流过,没入得他眼中半点。有几次叶青候想说点什么,最后也都回过了头去,他跟唐汐,到底也不曾交心过,何况地方时候也都不对。

再说叶青候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只是想说说那个女人,她那么容易就死了,这么多男人看着,就这么看着。他被又一阵愤怒冲昏了头,转头望向黑暗的殿角。

“元晟公子止步。”有老内侍从身后唤他。

他还不太适应叶元晟这个新名字,听了几声唤才猛地站住脚。来寻他的是皇帝身边的老内侍,身后带着几个年轻的侍从,手上都捧着东西。见叶青候停下脚步,胖胖的老内侍才嘘一口气,笑弯了眼向叶青候行礼。

叶青候微微点头,“是皇上有旨意么?”

“是。”老内侍满面堆笑,“请问公子,哪一位是府中长史?”

叶青候怔了一下,被老内侍问得糊涂了,缓了一下才想到自己已经是祁国世子,虽然祁国是公卿封地,但实际与王国没有什么分别,世子也与太子一般的开牙建府。但他这个世子是才当上的,并没有自己的人,何况他孤身从祁国来到青平,哪有什么长史太傅之类的人,父亲并没给他指定……

他踌躇了一下,忽然心头掠过一丝畅快,没人指定,没人管束,可不是更好。当即一指唐汐,“这便是长史唐汐。”

唐汐本来在他身后沉思着什么,猛听见自己的名字跟长史连在一起,目光忽地一跳,刚好跟看过来的叶青候撞在一起。那大孩子眼神里带着一丝报复式的促狭,却不是对他的,快意的微笑遥遥相对的是更远的权威,唐汐不自觉地露了一丝无奈的微笑。

老内侍忙向唐汐行礼,又直起腰来,示意身后的三个内侍上前将手中的捧盒呈给叶青候和唐汐看,“这是皇上赏赐世子府中长史的。”

捧盒中放着些古玩新书和一方砚台,叶青候只多看了一眼那砚台,他在这些东西上的心用的有限,说不出那砚台的来历,只觉得似乎是好东西。

老内侍等叶青候和唐汐都谢了恩,又含笑问道,“不知府中司马又是哪一位?”

本朝世子府邸的管制设置与封国官制类似,只是简洁许多,要紧的官职有两位,分别是主政务琐事的长史,与统领武士的武官司马。叶青候听了问便向顾九同点了点头,“那是司马顾九同。”

顾九同没有唐汐那份淡定,惊诧之下嘴巴都张开了,扎着手惊慌失措地看着叶青候,“主人我……我只是……”

“皇上要赏赐你,快点谢恩就是了。”叶青候打断了他,扭头给了顾九同一记眼刀。

顾九同吞咽下要说的那半话,瞪着眼,手忙脚乱地行礼接赏赐。他本是封国的下等军官,根本不熟悉宫中礼节,何况祁地处在中原北缘,即便是祁国宫廷的礼制也远没有青平城雅致繁琐,顾九同进宫前才被叶青候匆匆教了一些应对礼仪,笨手笨脚的糙样引了附近其他世子侍从的低笑。宫中老内侍见的多了,面上没有半分变化,笑容温和可亲。

顾九同是个粗人,眼面前的事还顾不上,更没工夫看见身后指点着世子笑话的人。唐汐略微低头,似乎没看见。叶青候扫视了周围一圈,根本不把嘲笑放在眼里,反倒还有几分得意。

内侍送完了赏赐便走了,皇上出人意料地只赏了叶青候的人,又是当着前后诸位世子储君的面,赏完也并没传别的话。

叶青候也没有思虑顾忌的意思,领完赏转身就走。顾九同还有些发懵,即便没有逃兵的罪,单以他的出身再熬上十年也未必熬得上世子府司马的职位,长史司马都是世子心腹家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世子继位,这些人都是要身居要职的。

唐汐走在叶青候身后半步的距离,忽然笑了。叶青候听见笑声立刻扭头看他,唐汐其实是不喜欢笑的,叶青候自己觉得这世上唯一能让唐汐这样笑的事,就是他又打算揶揄自己了。叶青候倒不在乎,唐汐的笑声冲淡了方才羽灵之死带给他的压抑,他看着唐汐如画眉目,心里觉得他说自己什么都是好的。

“公子当真要命我为长史?”唐汐低声问道。

“急着谢恩么?”叶青候低笑着退了半步,略微挤着唐汐走路,“我早说过,只要你跟着我,我必不会负你。”

唐汐含笑似乎当真情动,“青候的性子,我也大略琢磨清了。来日祁国的使团再到青平,必然会送来国君为世子择定的长史和司马,想来青候必不会理会国君的任命。”

“那自然。”叶青候微微有些得意,“若是太傅之流也罢了,当然是年高德昭的人,任凭父亲选定。长史司马是我身边最得用的人,我说是谁便是谁,父亲即便有命,我也不会听从。”

唐汐转目看着叶青候黑亮的眸子,“果然是有决断的少年郎,逃兵为司马,娼妓为长史。”

叶青候一下怔住,一半是因为唐汐话里的讽刺,另一半是唐汐毫不掩饰的自我贬损,那话即便是他自己说的,也让叶青候陡然生起暗火,胸口针扎一般,几乎要惊怒而起。

唐汐自顾自说下去,“任性恣意如此,若是寻常富家子也是要败家的,何况是一国储君。或许这座皇宫在你眼里,不过如是。富贵无意,似乎是有风骨,可那步步杀机你可曾洞见?为什么他们不在意一个歌女的死?因为紫垣宫筑成九百载,王朝更替流出的血,早浸透了这里的每块地砖,不在乎再多一点血。肃公一代英雄,只教出个打手孙子来。青平城这一蛊,你不会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个。”唐汐似乎看不见他的神情,面对着他,眼里依旧是茫远之意,缓缓叙说,仿佛叶青候已经是个死人,即便在他面前,也可被视为无物。他喃喃道,“天命不可违,一条人命算不得什么,神祗又怎会体会到生死两茫茫的寂寥。你自己朝不保夕,又何必要把我从青浦原上带回来?不如出了这宫,我们便各自走开罢。”

他的声音极低,仅仅因为叶青候耳力极好,才会一字不错落在心里,他身后的顾九同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突然停下来。

叶青候刚开始被骂的错愕,渐渐恼火,可到了最后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唐汐对他的失望焦灼了他的胸口。

叶青候没有说话,扭头转身继续往前走,前面引路的内侍手里提着的灯火已经很远了。

玄武门外车马簇簇,又挤满了各家世子带来的马夫奴才。叶青候不看人丛,也不跟任何别家的世子王侯寒暄道别,径直向自己的车马走去,蓦地人群中有人唤了一声,“唐汐。”

叶青候的脚步旋即停下,回头瞥了一眼,见唐汐还跟在他身后,这才放眼望去。遥遥似乎看见黎国韦淳被一群人簇拥着站在那边,叶青候正疑惑,韦淳也只是看了他这边一眼,便上了马车,随从们跟上,独有一人离开人群,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来的人是一个大约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子,身上穿了一件湖蓝的衫子,仿佛很怕冷,这么早的时候已经罩了厚实的夹衣,看着形容也是削瘦得很。可等他走到了宫灯下头,烛火暖色的光落在脸上,叶青候才吃惊他一双含笑的眸子深邃如古井一般无波无澜,容姿既美,神韵俊朗也不在唐汐之下,甚至还有几分相似。

叶青候还在怔忪间,那人已经笑着向他行下礼去,“黎国太子府长史谢统,拜见世子殿下。”

叶青候还礼,不禁又仔细打量了谢统一眼,想到这人的年纪似乎比唐汐大不了几岁,却也做了长史,看他那张脸,十有八九也是禁脔。可既然是韦淳的人,叶青候的狐疑更甚,几乎是没有耐性应付,差一点直接问他要找唐汐做什么,又是在哪里认得唐汐的。

叶青候说了几句话就懒得再说,谢统也会意,不再客气寒暄,转眼看向叶青候身后的唐汐,再举阔袖,向唐汐风雅地行了个平礼,“方才酒宴上遥遥看见,依稀便是故人,一时竟信不过自己的眼睛。唐兄,想不到你我还有再见于青平城的时候。”

叶青候专心等着唐汐回答,足足半晌,才听见身后慢吞吞地说,“是啊,那年你得肺痨,我只当你是救不回来了,确实想不到有再见的时候。”

唐汐口气极清淡,没什么感情,还有点淡淡的厌倦,仿佛在谈一件不痛不痒的琐事。叶青候本来憋闷,结果没心没肺地竟然勾了勾嘴角,看着谢统满脸牙疼似的尴尬表情,越发笑出了声。

谢统也勉强笑笑,向唐汐说道,“唐兄怎么糊涂了,只要自己想活下去,老主人怎会让我们死。倒是舟平你……”谢统的声音低了下去。叶青候簇起了眉,他听见谢统唤了唐汐的别名或是表字,那是他都不知道的,这人果然与唐汐极有渊源。

唐汐想要止住他的话,“不用再说了。”

谢统却没让他如意,“老主人养了我们多少年,舟平你到底为何要私自逃走?难道你当真要辜负他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躲藏了这么多年的,可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我劝你一句——现在回去向主人领罪,还不算太晚。”

唐汐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有许多沉郁在胸口的压抑要在这一口气中吐出,他的一声叹息还没出口,眼前的叶青候就挪了一步,稳稳当当挡在他面前。“什么老主人?是哪间楚楼的老鸨?竟敢到公卿府邸来要人,这么大的面子,难不成做这个勾当还有挂着皇商牌子的么?还有你这不成器的小官儿,牛不喝水你替主子强按头?养了唐汐花费几何,明日只管算清楚了到我府上来领,再在这里啰唣,即便是韦淳的面子我也不给了。”

一番话实在是夹着怒火的,吐的极快,把谢统说的怔住,满面胀得通红,看一眼祁国世子,再看一眼叶青候,来来回回四五眼,话还噎得说不出。“你……唐汐……你是怎么待在他身边的?你说你是什么人?他……他把老主人当做什么了?”

唐汐开始也怔了半晌,随即在叶青候身后哈哈大笑,笑得畅快淋漓,笑得叶青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回头瞥了他几眼。唐汐笑得打跌,扶了叶青候一把,叶青候连忙拉住他的手搀他站住。唐汐笑的媚眼如丝,向谢统道,“你说呢?侍奉人主,看尽一世繁华起落,身不染半点红尘,再寂寂归去,难道我们与娼妓有什么分别么?”

“唐汐!”谢统似乎受了奇耻大辱,那正色谴责的神态未逃过叶青候的眼。

“若我说,我们还不如寻常娼妓呢,她们还有……的幸运,我们却永远……”

“唐汐!”谢统的声调陡然提高了,又惊又惧地瞪着唐汐,仿佛对他要说出口的话极为忌惮。

唐汐一笑,终于住了口。这一阵笑声止了,他立刻笑意全无,寂寂独立,像是连呼吸都止了,只有叶青候感觉到掌心轻轻的触动,是唐汐的手指在轻轻抚摸他。

“唐汐你是真的发了癫症了么?”谢统皱眉低声说,叶青候眉头微挑,敏锐地从这样一句话里听出了几不可闻的倨傲和威严。

唐汐抬起头,神色疏淡,言语平和了许多,“谢统,我们也好久未见了。既是故人,免不了要叙旧。不如约在明日,好好喝一场酒。”

“既是故人相逢,哪里等得到明日。”谢统的脸色也回过来了,又笑向叶青候说道,“这会儿时候还早,夜雨也正好。不如同去长水河上揽月楼,持酒听雨,可算是雅事,不知殿下可否赏脸?揽月楼的酒,是京城一绝,每一年桂花正好时,揽月楼的酒香能弥漫十里长水。”

“世子殿下身上有伤,喝不得揽月楼的烈酒。”唐汐淡淡截断了谢统和叶青候的对话,“你既然等不到明日,那今日也好,把酒言欢是多久前的你我了,这世上的故人早已不多,想来也有些伤怀,能尽欢时,是该尽早。”

叶青候闻言转过头来看他,一双乌黑的眼深邃剔透如夜空,唐汐看着他微笑,声音低低地温软,如同情人间在絮语,叶青候连忙凑过耳朵来听,乖乖的如同一个大孩子,只听得唐汐说,“回去帮我烫上一壶桂花酒,你自己可不要喝。子夜前,我必回去的,这雨一下便是一夜,晚来我们正好围炉听雨夜话。如何?”

叶青候听得眉眼都温柔低垂,红了面颊,连连点头。似乎神智都不清醒了,暗暗牵一牵唐汐的衣袖,“那你早些回来。若太晚了,我叫九同去接你。”

“是。”唐汐含笑垂眼,长长睫羽覆上眸子,暗暗的一线眸光流转,在他面上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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