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即使隔了几道墙也依旧刺耳的铃声,祁念从卫生间隔间里出来。尽管什么也没干,只是在里面放空了几分钟,他仍旧站在洗手台前洗了洗手。
也不算完全放空,他脑海里交杂浮现着今早以来见到的庞杂人群,和刚刚顾飒明制止施泽时侧过头的画面。
在他后面出来的人像一阵急旋风,嘴里嚷着“完了完了”,连水龙头都不知道打开有没有一秒钟,匆匆沾了沾水,便往教室跑。
祁念视若无睹,只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连他都不喜欢镜子里的这个人。
他不紧不慢地朝教室走,起初有想过要不要走前门,最后脚步鬼使神差地还是按原路返回。
毕竟后门离得近,而且背对着所有人的脸。
顾飒明将施泽“弃之不顾”,反正超哥次次发威也只是发发威而已,他低头研究着参考书的例题。
直到听见讲台上中气十足的声音再次吼起来。
“还有迟到的!开学一个月了还都神游在暑假呢?游浩你溜达着进来买菜吗?”
游浩就是那个开水龙头还没有一秒的、步伐急忙的人,被超哥说成溜达,着实委屈。
他只能红着一张脸站在教室后,嘴巴不服气地张开又合上,不敢作声。
接着,后门“嘎吱”又被推开了。祁念推门一进来便是这气氛略显凝重安静的场面,以及零零散散调转过来的眼光。
他看到顾飒明心不在焉地回头看向了他,时间短得可能都没聚上焦,对方就把头转了回去。
将冷漠二字的真正含义表现得淋漓尽致。
“都回座位!现在时间争分夺秒,下次再有迟到的直接别进来了,”超哥果真发完怒就立马进入正题,拿起一根粉笔掰断一截后,转身写字,“今天继续讲数列,先花五分钟做一下这道题。”
祁念被那一眼看得心脏一坠,其他频次密集的目光都变得无关痛痒起来,他第一次觉得顾飒明的眼神那样让他无所适从。
跟在别墅里的感觉都不一样。哪怕只有一秒,都让祁念瞬间觉得无地自容,好像迟到被公然抓到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
他明明对这些是满不在乎的。
只是他没切身体验过这些,难抵慌乱与耻意。
祁念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张超讲的知识点是他早就学过了的东西,他先是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从抽屉那一整套新书里找出没看过的课本看了起来。
下课后,超哥挺着肚腩出了教室,走到后门时站在门边喊了一声:“顾飒明,还有祁念,第二节课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众人皆疑惑又好奇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施泽冲在了第一线:“超哥也知道?也是,不然怎么能进我们班,你......”
“不知道。”顾飒明没等他说完,只是头也没抬地演算着课上没做完的数学题。
“那怎么把你俩喊一起?”
“我说不知道。”
第二节课后的课间时间格外热闹,每个班外的走廊都熙熙攘攘,大家三三两两在聊着天,等排好队下去操场做广播体操。
祁念有意避开人群,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垂着眼眸,打算往张超办公室走,顺着楼梯靠墙那边一路往下,边走还边数了数台阶数。
左边的23阶,右边的24阶。
直到从五楼下到二楼,他恍然间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办公室在哪。
祁念只能茫然地又低头朝上走。走到四楼半时,正好碰上他们班的队伍下楼。他没打算找个人问问,继续垂着脑袋靠右行。
周围被挤得水泄不通,横冲直撞的人打乱了队伍,祁念这一没看路,便倏地不小心撞到了人。
他吓了一跳,都顾不上鼻子上的疼痛,立马说道:“对不起。”
顾飒明居高临下地看着就差把头贴到地上的祁念。
祁念本来就比他矮了一个多脑袋,现在又站低了一层台阶,对方后颈凸起的骨头和白色短袖下露出的两片肩胛骨尽数落入他的眼底。
对陌生人讲话倒是比对他讲话还要悦耳上不少,呵。
祁念一直没等到对方的反应,打算直接绕道,只是走道里太狭窄了。
他微微抬头看向自己眼前这堵“高墙”,当顾飒明近在咫尺的脸生生砸进眼里时,顿时猛地倒抽一口气。
刚刚那一下撞得虽然不至于多重,但祁念被磕到的鼻梁上泛起了一小块红。将灰调的人染上了点生气。
顾飒明见他惊慌没压住的样子,觉得有些新鲜,扬扬眉问:“要去哪儿?”
祁念又低下头,没有空调的地方都太热了,他咽了咽喉咙:“我不知道办公室在哪里。”
顾飒明这才绕过他,手插着兜:“就在楼下。”
祁念转过身,楼梯间里空荡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人都已经走光了。
他本能般跟上他的步伐,走在后面。两人经过四楼厕所门前时,顾飒明突然停下来,弄得魂不守舍只管走路的祁念心中又是一惊,屏住了呼吸。
“怎么不像在别墅里时盯着我看了?”顾飒明意味不明地看向他,又说,“别招惹施泽,他不是你能惹的。”
刚才还泛起细微动荡的湖面立即结冰,祁念登时冷下来,盯着他,说:“你没有眼睛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