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摇摇头,说道:“你这样陷害我,还要我给你送饭?你……头脑昏了?”
芳容抬着头看着茱萸:“我陷害你,我付出性命的代价。我给你两套宫女服,你还没有回报。所以,你给我送两天饭。”
她倒是理直气壮。
想起来似乎也是这个理。
茱萸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半碗粥放下,说道:“今天稀粥已经抢完了。我喝剩下半碗,要不要吃,你自己看。”将半碗粥放在芳容面前。
芳容努力挣扎起来,端起饭碗,西里呼噜喝起来。只是手有些颤抖,稀粥都洒出来了。
茱萸伸过一只手,将粥碗给定住。
芳容喝完了半碗粥,又伸出舌头,将碗底舔了一圈。然后有些意不足的将碗交给茱萸。
芳容这么一动,后背那暗红色的已经凝结的血痂,又渗出一些血迹来。茱萸看着她身上的伤口,说道:“伤口需要清理,否则你会死的。”
因为喝了半碗粥,脸上似乎也有了些元气,芳容看起来似乎好了很多,口气也轻松起来:“是人谁能不死。”
茱萸放下饭碗,说道:“信得过我,我给你包扎包扎。”
芳容看着茱萸,眼睛里全是怀疑的神色:“你有这么好心?”
茱萸淡淡的说道:“你放心,我遇到伤了残了的小猫小狗,都这么好心……其实也没有什么,我不过是想要知道你陷害我的原因,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样死了,如此罢了。”
芳容笑起来:“既然你不让我马上死,那我就巴不得赖活上几天。不过……你的问题,我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也没有什么,我现在还没有死心。”茱萸端起饭碗,出去了。
后面却传来芳容的声音:“沈茱萸……你说过,帮我清理伤口的!”
茱萸不觉笑起来,脚步很轻快。
将很多烦恼都抛在九霄云外。
事实上,茱萸已经明白了很多。芳容与自己无冤无仇却用这样的你死我活的计谋来对付自己,将自己豁出去面临死地还不肯说一句实话……这真相,已经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了。
虽然知道这一点让茱萸更加烦恼,但是茱萸现在在槛寿堂,不用考虑很多问题。
茱萸烧了一点热水,用破木盆端过来。手上没有剪刀,于是用手将芳容的衣服撕开了。却听见芳容讷讷的说道:“我没有换洗衣服。”
茱萸点点头,说道:“我知道……绣香给我收拾衣服,有四套,等下匀给你一套先穿着。算还你一套衣服。”
芳容咬了一下嘴唇。
鲜血凝结,没有及时处理,衣服都已经粘在了皮肉上。茱萸看了看,略略有些迟疑,当下出来,去隔壁房间借剪刀。本来也没有指望借上,却不想金香玉竟然很快的给她找了一把剪刀。那剪刀居然还没有怎样上绣,真的是世界奇迹。
茱萸将剪刀在热水里泡了泡,轻轻将衣服全部都剪开,然后用干净的碎布轻轻擦拭,将布片全都擦拭干净。
这才看清了芳容后背的情景,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却听见芳容悠悠的问道:“芳莲呢?她挨了多少杖?”
茱萸略迟疑了一会子,才说道:“芳莲……因为没有反应过来,没有认罪,所以杖责三十,已经……死了。”
芳容沉默了一下,说道:“死了好,免得闹出更大的事情来,连累了家人。”
茱萸从她口中很敏锐的猜测到了什么,说道:“你囫囵认罪,是害怕连累家人么?这事儿……有这么严重么?”
芳容沉默了一会,说道:“你不用套我的话,我是不会说的。”
茱萸说道:“你不说就不说。”
说话的功夫,已经将伤口全部都清洗好了。拿出皇后赐予的金疮药——想了想,却只是在芳容的腿上伤处用了一点点。其他地方却是用一件干净衣服包裹上了。
芳容冷笑说道:“那是什么宝贝药?既然要拿出来,却又这么舍不得给我用。也是,好药自然要留着的,又怎么能给仇人使用?”
茱萸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也没有什么。这是我受罚之后,皇后赏赐的。皇后赏赐的药物,多半适合我这样的伤势,但是不见得适合你身上的伤势。所以先弄一点试试看。别将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芳容笑起来,说道:“你倒是很谨慎。”
茱萸也笑起来,说道:“谨慎又怎样,还是差点给人下了套,虽然解了套,却还是白白挨了五杖。”
芳容略迟疑了一会,才对茱萸说道:“对不起。”
茱萸说道:“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芳容说道:“我是说……我应该用更好一些的法子来解决问题,而不是让你解了套,挨了打,然后陷入无穷的烦恼里。”
茱萸拿起自己手中的东西,转身就走。
后面传来芳容的声音:“能不能……给我找一床被子和一床蚊帐?”
茱萸去了库房,先找了一个马桶,打了井水到净房那边去洗了。又拿出了昨天选的那床比较干净的被子,抱到外面阳光底下晒着了。将外面的被面被里都拆下来,就在井边打了水,又到院子的角落里的皂荚树上摘了一些皂荚叶子,揉碎出许多泡沫来,将被子给洗了。
从库房里找了一束铺床用的稻草,搓成长绳,系挂在院子当中,将被子晒了。
又抱了稻草去了芳容的房间,将芳容挪移出来,将稻草铺上了。稻草虽然很是瘙痒,但是触手温暖,总比之前光床板好得多。
后背的伤处还隐约作痛,但是好在茱萸年轻,底子好,这么忙活,竟然也影响不大。忙活了一场,肚子老早就饿了。茱萸找了一只碗,洗干净了,翘首盼望吃中饭,却不想等到未时,还不曾听见敲锣声。
隔壁的金香玉见茱萸翘首盼望的样子,忍不住呵呵冷笑:“早上没有吃饱?这儿是没有中饭的,你好好熬着吧!这儿的人人人都之顾着自己,哪里顾得了别人?就你这般的,仗着自己子骨好,拿到手的一口饭随意施舍,真正是没见过的。”
茱萸听金香玉责骂,好歹金香玉没有骂出更难听的字眼。当下只能报之苦笑。
走回芳容的屋子里,却见芳容无力的趴在稻草上,看着茱萸,苦笑说道:“算是欠了你的。”
茱萸漫不经心的说道:“既然欠了我的,那你就将真相告诉我。”
芳容说道:“我还想活着,所以我不能说。欠你的,自然会还给你。”
却听见吴嬷嬷大着嗓门叫道:“沈茱萸,沈茱萸!有人找你!”
芳容禁不住扁扁嘴,说道:“真的是奇怪,被关进槛寿堂还能私下里沟通?那吴嬷嬷定然是收了贿赂。”
声音里却是不能掩盖的羡慕。
茱萸忍不住笑。于是慢慢的走到了大门口。
却见大门的门洞前面,站着一个人。穿着粉红镶蓝边的宫女服装,正是绣房服装的样式。梳着最简单的双丫髻,不是柳絮是谁?
茱萸不觉惊喜。
隔着门洞,执手相握,不觉眼泪就簌簌而下。
柳絮抹了一把眼泪,笑着说道:“看我这样子……真的不善于说话。本来是一件快活的事儿,怎么就哭起来了。”
茱萸哽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柳絮说道:“坤宁宫有小宫女是咱们绣房里出去的,你不认识,但是她却知道詹嬷嬷。昨日就悄悄跑来与詹嬷嬷说了,詹嬷嬷想来想去不放心,就命我简单收拾收拾,过来看你。”
茱萸说道:“詹嬷嬷有心了。”却是若有所思。
柳絮却是没有注意到茱萸一瞬间的情感变化,忙着将包裹隔着门递过来:“詹嬷嬷知道这里饮食很差,所以送了两个面饼过来。另外还有两套衣服,因为你受伤,又拿来了一点金疮药。詹嬷嬷说,这里的吴嬷嬷是一个……”压低了声音,说道,“要钱的,你手上没钱贿赂只怕要吃亏,所以又命我送一点钱过来。你到底是我们绣房出去的姑娘,不能让你吃苦。还有衣服,你不要奇怪,那是因为你留给我的衣服我全都送给一个新调进绣房的小妹妹了,于是詹嬷嬷说,她年轻时候也还有两套衣服,与你也算合身,于是就拿了詹嬷嬷的。”
茱萸点头,说道:“詹嬷嬷……”声音又哽住了。
柳絮又说道:“好歹熬着一些。你的性子我也知道,本来也是一个清淡的人,这一回……定然是能看开的。等你伤好了,我去求求嬷嬷,或者能想办法,将你调回我们绣房来。”
茱萸点点头,说道:“只恐嬷嬷也很为难。”
两人又说了一阵闲话,柳絮毕竟是要做活的,也不能久待,于是就依依的去了。
茱萸也离开了大门。回到屋子,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是两件极好的衣服,只是只有五成新了。看那颜色,虽然也是宫女服的颜色,但是样式却是极新颖,下裙摆子上的绣工非常精致,竟然是茱萸这个在绣房里呆了三年的老手也比不上的。想来是詹嬷嬷当年的手艺了。不由默默叹服。再翻看里面,竟然有好大的一摞面饼。针线房里是有小厨房,现在要弄这么多面粉想来也不易,不觉又是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