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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张三引路,段崇和傅成璧等人踏上去清风峡的路。
段崇和傅成璧两人骑马并行,路上段崇将今日宋遥宋庄主寻仇一事与她说了个大概。
傅成璧沉吟片刻,忽地就想起易容术来,便问道:“既然易容术可以改变人的相貌,有无可能是有人假扮牛四哥他们,去欺负宋氏姐弟?”
段崇回道:“不好说。其实易容术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神通广大,想变换相貌容易,但若想完完全全易容成另外一个人,则取决于骨相。骨相相近,就可有九成相像。”
傅成璧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牛四也是她父亲一手带出来的将才,傅成璧前生今世加起来也只与他见过寥寥数面,可她相信兄长,但凡是他信任的,绝无可能是下流小人。如若牛四并未做出这样的事,那只有一种解释——宋秋雁在撒谎。
可她为甚么撒谎?正如她所说,天底下有哪个姑娘会拼着自己的贞节说谎?
思忖间,一行人就来到了清风峡。峡中的清风四处涌动,黑暗一样吞没着周围的一切。
树木葱茏的密林现已入了萧秋天气,林中颜色沉寂而枯败。唯有血是红的,在落叶上,红得刺眼。
段崇昨日在清风峡停留,等待天暮时,远远听见马蹄声,于是便藏身进这一块密林当中。紧接着,他就看见牛四等人策马回营,口中还谈论着关于宋澜生的事。
谁曾想今天他们就被杀死在这一方密林当中,而宋澜生也不明不白地死于非命。
因前几日下过一场阵雨的缘故,昨天林子落叶下的土质还是松软湿润的,故而留有不少脚印。但可惜的是,发现牛四尸体的士兵在搬运的过程中将现场踩得一塌糊涂,要想找到有价值的脚印已经很难了。
傅成璧却不想放弃,“我还是再找找看。”
段崇点了下头,说:“好。”
因八人大多死于一剑封喉,真正的战场所拉扯的范围并不会很大,一时搜寻起来倒也不会如大海捞针一般困难。
段崇则从树上兵器留下的创痕看出,一剑能将半尺粗壮的树干催得几乎折断,可见宋秋雁口中那蓝袍男人的佩剑和剑法究竟是何等高超。
段崇又令张三等人躺在地上,躺在尸体所在的位置,依树上的创痕、尸体身上的伤口以及尸体的倒向,尽可能推断出凶手所用的剑法招式,从而试图搞清楚宋秋雁口中那位蓝袍男子,究竟是甚么来路。
可几招推下来,段崇发现这每一招每一式实在太过杂乱,混合多钟流派的剑法,像是采百家之长,却无任何体系可言,见招拆招单凭一时直觉。
造成牛四胳膊上防卫伤口的是两仪剑法,段崇对其也有一定了解,于是就按照两仪剑法中的路数,正从八卦位的震位直走坎位,却在脚即将落下之时蓦地定住。
他看见坎位方向下还留有一枚十分清晰的脚印。
段崇揽剑蹲下,以手量过脚印的大小,一时眉头紧锁,渐生疑惑。
正值他思索之际,忽听傅成璧喊道:“段大人。”
段崇抬眸,见她正站在躺着的一名士兵不远处。他起身走过去,见傅成璧张开手心,掌中躺着一颗墨酥糖,教红红的糖纸包着,正是段崇昨晚送给她的那一包。
他耳朵倏尔一热,却板着脸斥道,“拿来这个做甚么?”
“我在这儿捡到的,”傅成璧指了指地上的一块指甲大小的坑,正与糖的形状贴合,“如果没错的话,应当是我昨天送给宋秋雁的,掉在了这儿。”
昨天她打算与宋秋雁打好关系,好有机会去抚鼎山庄小住几天,便分了墨酥糖予她吃。可宋秋雁似乎也不嗜甜,只收在袖中作罢,并没有吃。
可段崇却是更加疑惑,环顾周围,此处无疑还在厮杀的范围内,就是蓝袍男人与牛四他们交手的地方。宋秋雁已受欺辱,她也不会武功,对这群人躲都不及,何以她的东西会掉落在此?
段崇又想起那枚脚印,手指又比划了一下。
他掀袍蹲下,说:“别动。”他伸手,同样比了比傅成璧脚的大小。傅成璧身量娇小,脚自然大不了哪里去,穿着鞋,也只消盈盈一握而已。
傅成璧提着裙,见他比了半晌,小声问道:“是发现甚么了吗?”
段崇说:“现在尚有许多疑点。”
“那也要同我讲讲。”
段崇想了想,坦言道:“刚刚走步势时发现一枚脚印,比之平常男人脚掌要小上很多,更贴近于女人。”
“难不成宋秋雁口中的蓝衣公子其实是个女人?”
段崇迟疑地摇了下头,又道:“说不定是个矮小的男人。”
无论是男是女,他们都有必要再去抚鼎山庄走一趟,问一问宋秋雁当日更加详细的情况才好做判断。
眼见已无其他线索可寻,段崇则令躺在地上的士兵起身,并道了一声“辛苦”。
张三躺得地方正是牛四横死的位置,他耳畔是林子中死一样的静,鼻端还萦绕着些许血腥气。悲痛从所有景象中浮上来,他红了眼眶,又觉得不能流泪,只揉了揉眼睛作罢。
段崇走过来,见他迟迟不起身,就朝他伸出手,道:“起来罢。”
张三没有领他的好意,将段崇的手推开,径自坐了起来。他看着四溅的鲜血,当喉一口郁结,噎得他十分难受。
段崇说:“要是觉得难过,哭一声也无妨。”
张三抽了一下肩膀,比谁都要倔,从地上站起来,拍拍手也拍拍身上,愣是没哭一声。他压了压嗓音,对段崇说:“还有甚么吩咐,您尽快说了来。在下只愿段大人能早日找到凶手。”
段崇目光幽冷,却反而生出灼人的光芒:“你放心,不会太久。”
张三:“多谢大人。”
暮色四合时分,他们才堪堪回到军营。
段崇向傅谨之回禀了在林中的发现,并且说明日即会亲去抚鼎山庄盘问。傅谨之冷容不语,终了只说:“好。”
段崇木着脸再道:“那下官就告辞了。”
傅成璧心里一紧,忙道:“这时回去,到鹤州城得甚么时辰了?段大人不如就在军营暂住一宿,等明日我与大人同去抚鼎山庄。”
段崇说:“不必了,我自己去就好。”
傅谨之蓦地开口道:“段大人是朝廷钦派下来的官员,到雁门关也是客,本侯自该有待客之道。”
傅成璧听出他的意思,不禁一喜道:“谢谢哥哥。”
“要谢也是他谢,关你甚么事?”傅谨之蹙起眉斥责一句,见自家妹妹听言立刻噤若寒蝉,又为自己莫名其妙地发火很是懊悔。他抿了抿唇,没有再说甚么,径自起身走出了帅帐。
……
天渐渐黑了下来。傅成璧呆在段崇的营帐中,同他说了一会儿话,大多关于案情,几番都没有厘清脉络,到底走进了推断的死胡同,没有甚么旁的进展。
傅成璧心里还挂念着傅谨之,哥哥鲜少有情绪不定的时候,想来牛四的死对他打击定然不小。
“我去看看哥哥。”
说了这句话,傅成璧就离开去往帅帐的方向。
张三持兵在外守着,时不时往里头张望,满脸皆是担忧。这厢见了傅成璧来,他似见到救星,迎上去拜道:“郡主。”
“哥哥在里面吗?”
张三点了下头,表情艰涩,回道:“侯爷他,他喝上酒了。”
傅成璧暗道不妙,打了帘子进去,正见傅谨之杵着额头,面上已经红透,醉态尽显。可他还尚有一丝清醒,抬起眼来见到傅成璧,笑了笑,“蛮蛮,过来,陪哥喝一杯。”
“行了,”傅成璧将他手里掂着的酒杯子夺下来,将里头的酒倒个干净,“你又不是不知自己是个一杯倒的,喝来做甚么?”
她与傅谨之同坐,扶着他的胳膊说:“我扶你去休息好不好?”
傅谨之揽过她,轻拍着她的肩臂。两个人沉默了半晌,才听他含混地说了一句,“蛮蛮,哥做错事了。”
傅成璧听得难受,心尖儿酸楚难熬,眼上红了一圈。
又是一阵悲默,傅谨之松开傅成璧,颤抖着长叹一声,缓缓伏到书案上。
“哥这回真得错了……”
傅成璧抚着他的肩轻拍许久,待他沉沉睡熟了才尝试将他扶起来。她左右也没这么大的力气,正要唤张三进来帮忙,却听段崇在外请见。
张三拦住他不让进,却是傅成璧在里头松口允段崇进来,张三顿了顿手,才肯放了行。
段崇进来就见傅谨之已是大醉模样。他略一蹙眉,问:“喝醉了?”
傅成璧还在试着要驮傅谨之起来,他的半边儿身子都压在她肩膀上,却像个山一样搬都搬不动。段崇轻咳一声,上前说:“还是我来罢。”
见段崇拖着他起来,傅成璧在一旁不停地说“小心些,小心些”,段崇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傅谨之背到榻上休息。
傅成璧过来要给傅谨之盖好被子,段崇眼疾手快地先她一步,给他捂得严严实实。
傅成璧收回手,蛮不好意思地看着段崇:“谢谢呀。他酒量不好的,喝一杯就这样。”
“一杯?”
“恩,”傅成璧点了点头,“他平常滴酒不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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