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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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成璧将金玉锁握在手间,握到温热。

前世段崇经大长公主一案之后,就自贬去县衙当差。

沈鸿儒身边少一得力助手,新政并不如今世进展顺利。而在之后李元钧登基为皇,沈鸿儒在上朝时话锋尖锐又毒辣,李元钧常不喜此人,故而没过几年,沈鸿儒就被外放做官。

他身缠旧病,苟延残喘才活到今日,外放途中波折劳苦,他一介残躯又怎堪如此长途,故而在赴任途中就已病故身亡。

傅成璧轻抚着段崇的手背说:“他家中横遭祸事,如今却依旧能重新振作起来,再举革新之事,当真令人敬佩。”

段崇说:“沈相毕生致力于此,若寻常毅力者,定不能望其项背。”

沈鸿儒还对他说,你要在官场寻得救赎,本相亦如是。

沈鸿儒不甘心就这样退堂,不甘心自己所追求的一切都化成泡影。如今万物复苏之际,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渐渐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傅成璧说:“你在新政上不能尽力,可沈相是你的恩师,若得空了就多来拜望。”

段崇听教,点头道:“夫人说得是。”

傅成璧鲜少听他唤“夫人”,莽听来,心肠一酥,羞羞怯怯地低下了头。可段崇却浑然不觉,转念想到沈鸿儒病缠多年,的确需得请神医亲自到京一趟,为他好好诊治。

段崇托百晓生去打探神医的行踪,得知他现在正在抚州为一位故人治病,抚州离临京不远,待他处理好手上的病患,即刻入京。

一等就是半个月,临京见暖没多久,春闱就在紧锣密鼓中展开。

因在此之前的科举中,试卷已经逐渐在增添时政题目,考察试子处理政务的能力,沈鸿儒于去年秋试中所施行的革新也只不过是再添了一道策论题而已。考生应对轻松,赴京后勤于应考,并未生乱。

今年由沈鸿儒亲自披挂上阵,担任主考官,严查科举徇私舞弊的状况,他过六部下了死令,一经查证作弊行为属实,立刻斩首示众。

沈鸿儒不辞劳苦,可六扇门这头却是清闲。门中渐渐没了事务,傅成璧逢月事,身子不爽,不再去六扇门当值,就在府上休养。

因春闱期间,京城戒严,段崇临时受命每日巡城。不过京城防卫还有向将军府主持,段崇肩上的担子清减不少,巡城当值回来就留在府上陪着傅成璧。

傅成璧要下棋,不怕找不到棋友,段崇定然愿意陪她。傅成璧自矜棋艺精湛,在宫中也曾与女官对弈,未尝败绩。先手前,她还趾高气昂地同段崇挑衅,一定会赢。

段崇对下棋没甚么兴趣,对赢她却很有兴趣,就问她:“那如果你输了呢?”

傅成璧坦然道:“你说。”

段崇扬眉笑了笑,俯身贴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傅成璧听到脸就红了,推了他一下,哼道:“人前同你近一点儿就知道红耳朵,这会子却不害臊了。”

本来夫妻下棋就是取闺房之乐,傅成璧起先并未当真,谁能想段崇竟真这样气人,与之对弈十盘九输。傅成璧输厌了,扔下棋子扭头不理他。

段崇却不肯轻易放,侧过去指了指脸。傅成璧瞧他还敢得意,一时气极,将面前的棋盘踢开,扑过去按倒他,张口去咬他的唇。段崇才晓得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直到银牙啮出血腥,傅成璧才松了口。

这点儿疼对段崇来说不算甚么,他抹了下唇,懒洋洋地躺着笑她,“小女儿气。”

“我向来如此。”傅成璧轻仰着下巴,口气强硬,“以后不许再赢我。”

段崇轻缓着眨了一下眼睛,很郑重地答应道:“遵命,夫人。”

傅成璧晓得对他生不起来气,笑着脸贴到他胸膛中去蹭。

两个人拥躺在榻上,又各自捧着书看。傅成璧想看些诗书经义都不成,总能教他手中的江湖话本吸去目光,索性就挨着头一起读。

她对江湖事感趣儿,不过书上所得始终有限,倒是她身边有个现成活宝贝,遇见想知的就可时常问。段崇同她讲起从前与剑圣师父在一起游历江湖的往事,她也能听得入神。

窗外徐徐拂来香浪,正是东风吹红去,日暖春见深。

只惜好景不长,礼部下了公文来,要段崇移去城郊别苑一个月。

春闱文举过后就是武举,之前段崇受皇命所托,负责为武举答策出题,公文上言他段崇所命的一道答策选入考卷,在武举结束之前,他需按照规定去到朝廷安排的别苑当中。

为了这事,段崇在探望沈鸿儒的时候还认认真真板着脸问,能不能把他那道答策去掉。沈鸿儒气笑得敲了他一下,骂他“没出息,怎么就莫名其妙得了傅谨之青眼”。

不过公文已下,段崇要去关禁闭已是定局。

派来接送官员的马车停到了府门口。天飘着绵绵细细的雨丝,傅成璧送段崇到门外,他这回也不避讳外人在,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会儿。

呼吸渐而轻促,他不舍地放开,低声说:“等我回来。”

段崇走后,傅成璧去六扇门当值,整理卷宗,撰写公案,却也不觉日子漫长。

转眼已过半月,昨晚傅成璧看卷宗看得晚了,索性留宿在值房当中。

昭昭一晚上动静不断,上蹿下跳的,皆因外头风雨大作,如同鬼哭神嚎般骇人。傅成璧心中隐隐的不安感随着接连炸响的雷鸣渐渐强烈起来。

玉壶见傅成璧难以入睡,就在床边守着她。傅成璧这晚再累也没睡安宁,等到四更天时,才听风雨声渐息。

这时天还未亮,华英就来拍门,咚咚声又震又急,将玉壶惊醒。她忙去开门,就见华英鬓发沾湿,脸色苍白地立在门前,急问道:“郡主还未醒么?”

“姑奶奶,现在才甚么时候?”玉壶求神拜佛似的拱手,“您小点儿声。昨晚郡主教雷声惊着,四更天时才睡下。”

华英咽了咽喉咙,嗓子吃过风刀,这会子也疼。顿了一会儿,她说:“出事了……”

“怎么了呀?”

“沈相,沈相被杀了。”

“甚么!”傅成璧本是昏昏沉沉的,听她这一句话,如遭雷叱,猛地清醒过来。昭昭被惊得嘶叫一声,一下跳到地面上去。

一路上,傅成璧紧紧攥着手,指甲嵌进掌心的肉,可也压不住颤.抖。

很快,她随着华英来到案发的品香楼。楼外官兵把守,围得水泄不通,人群难近。待华英和傅成璧先后出示令牌,官兵在前面艰难开道,很快就进到楼中。

此处已经清空封锁,信鹰在楼下把守,看着几个正在接受询问的人,有品香楼的掌柜、小厮以及客人。

华英带她上楼,傅成璧扶着栏杆才上去,进到一间雅阁,裴云英和杨世忠正在勘察现场。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杨世忠提笔记录,字写得歪歪斜斜;裴云英眉头紧皱,正在拨看地上的尸体。

的确是沈鸿儒。

浅金缎袍,胸口处没入把匕首,襟下濡出一大片鲜血,浸在血泊当中。他面容一点都不狰狞,儒雅温和,就像睡着一样,仿佛招一招就能醒过来。

可他的确死了。

“我来记。”傅成璧从杨世忠手中接过簿子。

杨世忠咬了咬后槽牙,恨叹一声转身出去。

裴云英还在检查沈鸿儒的尸首,默然不发。傅成璧趁着这个空档,往前翻看记录。

最早发现尸体的人是品香楼打杂的小厮。

昨天傍晚,沈鸿儒在品香楼预定了雅间,之后就同他的一个学生喝酒论事。

因他们谈话中偶尔会涉及朝事,所以待酒菜上齐之后,雅阁中伺候的小厮皆退了去,阁中只有沈鸿儒和他的学生两人。

昨夜楼下打烊,沈鸿儒两人并未离开。之前沈鸿儒有过与好友彻夜长谈的时候,昨晚又下了急雨,守在楼梯口的侍卫也未离开,小厮想来相爷又要在楼中留宿,没有再打扰。

夜深时,他还上楼询问沈鸿儒可还要人服侍入侵,里面没有回应,不久后灯烛也烧灭了。小厮就以为沈鸿儒和他的学生喝得大醉,已然睡下,就悄步退了下去。

谁想今日一早,他按照沈鸿儒从前的晨起习惯前去敲门,没听见应声。他有些纳闷,战战兢兢地去问侍卫,为何相爷还未起身。

这些侍卫很早就跟随沈相,他卯时起身,十年如一日,纵然前天夜里再劳碌也会准时。这久久不得回应,他们觉出不妙,再大力拍了几下门,蓦地听见里面有人在惊叫号哭,两三人就狠狠撞门而入。

进去时,已经出了事。

号哭的是那名学生,被反绑着手,跪伏在沈鸿儒面前痛哭流涕,不断喊着“来人,救命”。

侍卫甫一进来还不明情况,狠着手先将那学生给押了,忙去察看沈鸿儒的情况。当时他胸腔中刀,已经气绝多时。

这是从小厮口中得来的初步情况,其中详细还需再录口供。

傅成璧问华英:“那名陪沈相喝酒的学生呢?”

“当成嫌犯拘了,现在正呆在另一间房里。好像是叫,叫甚么吴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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