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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段崇着令在调查时一定要注重证人、证据的来源,只是没想到,新的证人出现,追溯到源头时才发现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这证人乃是个商队管事,隶属于铁骁商号的旗下,铁骁商号有段崇的银股在,总魁詹武还曾经在西三郡襄助过段崇,一齐拿下聂白崖。两人是朋友,而这位证人正是詹武手底下的一个管事的,身家干净,自然不会是千机门派来的人。
这管事的当年跟着马队跑镖,当时由于科举改革的事,很多读书人未曾中榜,有得人回乡时为了省钱,就会依托商队南下。他们在商队中干一些力气活儿作为回报,而商队只需多一双筷子,就能多一个免费的帮手,互利互惠的好事。
当年就有一名书生模样的,带着一妻一子,说要回南方鹤州,因为盘缠实在紧张,所以希望能跟着商队。
商队本不愿意带女人和小孩儿,可那个书生力气大、能干活,而且说他的妻子能在伙食上帮衬,管事的才将他们留下。
管事的说:“当时见那女人唯唯诺诺的,身上也不少伤,对丈夫马首是瞻;那小孩子更是,明明长得小机灵鬼的样子,见人就哭,听见放鞭炮哭,听见脚步声也哭,就跟个傻子似的。一旦母子两人跟外人搭一句话,那丈夫保准让他们吃拳头,大伙儿都看出来这家人不怎么和气。”
不和气归不和气,到底是别人的家务事,外人也不好插嘴。
“后来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一家人。女人和小孩儿都是他抢来的,这男的就想把他们拐到老家去给自己当老婆和儿子……”
段崇皱眉,说:“怎么知道的?”
商队管事揉揉鼻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顿了一会儿才回道:“女人长得又白又漂亮,是个男人都看不得她这样受欺负。当时有个姓吴的,也在商队里,一路上帮过她不少忙。那个小孩儿中途发高烧,他爹都不舍得花钱给他治,是姓吴的变卖了祖传的观音玉坠子,才救了这小孩儿一命。”
“吴大佑?”
“对,对,是这个名字。”管事的说。
当时吴大佑送自己的侄儿入京赶考,回孟州时盘缠用尽,没了办法只能投靠商队,跟着他们一起南下回乡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不就是嘛!就为着这个女的,吴大佑当时差点杀了人。”
到孟州的时候,吴大佑就得回家了。临分别前,卓氏用粗线粗布绣了个布包给他,是为了感谢吴大佑之前变卖玉坠买药,救了沈克难一命。
吴大佑收到布包喟叹不已,与他们一家人待了快两个月,吴大佑早就看穿她的丈夫不是甚么好东西,就劝慰卓氏回家后最好早点打算和离的事。
吴大佑虽然没甚么文化,但知道人这一辈子活得不长,开心最大,不能就这样勉强、将就地过日子。
卓氏不想连累吴大佑,但她实在绝望。她知道他们母子一旦随这个劫匪到了鹤州就一辈子不能逃脱了,于是声泪俱下地向吴大佑哭诉了从前的遭遇,但并未透露她是翰林院大学士沈鸿儒的妻子,只是假称自己死了丈夫,又被那书生拐骗才到了这里来。
卓氏拉着沈克难给吴大佑下跪磕头,求他救救他们母子。
书生来时就听到这些话,见事情败露,登时就怒火滔天,口里大骂她胡说八道,一手揪着卓氏的头发,一手挟着沈克难就往外走。
女人的尖叫声和孩子的哭嚎声撕心裂肺,回荡在小院里,商队的其他人都不敢管,唯独吴大佑敢。
吴大佑手握柴刀,凶神恶煞地给他拦了下来,喝令他放手。
“砍了两刀。没砍到要害,也够吓人的了。那男的一看打不过吴大佑,又听说他要报官,屁滚尿流地跑了。后来商队的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那孩子本来就傻,经这么一遭跟疯了一样,口口声声地说恨死他爹了,总有一天要杀了他……我们听得时候还挺纳闷,按说那书生也不是他爹。不过小孩子嘛,一时激动胡言乱语,也就得了。”
后来这位夫人更名改姓,嫁给了吴大佑,也就是现在的唐氏;而那个小孩子也不再叫沈克难,随了吴大佑姓,更名叫吴钩。
经商队管事的这么一出,更加证实了吴钩在审讯过程中的一番说辞都是假的。他根本就没有失忆,也从未原谅过沈鸿儒,他将当时所遭受的苦难都归咎到沈鸿儒身上,并且怨恨多年。
段崇手指一敲,当即下令,“即刻将吴钩收监。”
杨世忠一边跟着段崇出去,一边说道:“这也太巧啊。刚下了个饵,咬上钩的却是自家人!”
段崇泰然自若,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他对鹰狩此人再熟悉不过,布一盘局,从鹰狩下第一枚棋子开始,就已经算计出之后的百步,对手的每一步都在他预料的变化之内,让段崇走入死局,也是早已既定好的轨道。
段崇说:“吴钩现如今已经撇不清干系了,就看他敢不敢将幕后之人咬出来。”
“再审吴钩的事,交给谁?”
“交给明月。”段崇顿了顿,“吴钩可能有武艺在身,让华英在旁陪同。”
其他人审问入理,讲究证人和证据对于犯人的压迫性,从而套取口供;而傅成璧则更入情,善于从动机、杀人心理上击溃对方。对付吴钩这等,再适合不过。
……
牢狱中。吴钩的手脚皆缚上锁链,与他之前在府衙的待遇天壤之别,从前他是证人,现在他是个嫌疑犯。
傅成璧并没有着急审问,先让吴钩在牢中待上一天一夜,并未用刑,但也不许他吃饭睡觉。
在牢狱中甚么都不能做,只能冥想,自然而然就会猜测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想得越多,猜疑也就越多。人必先疑而后谗入,届时再有引导性的询问,必定让他更容易露出马脚。
等傅成璧来审的时候,吴钩显然还不知道衙门又查出了甚么新证据,脸色铁青,浑身绷得很紧,一双眼睛里充满了警觉。
上次吴钩已经见识到傅成璧的厉害,再见到她时,他不断暗示自己一定不能教她的言语激怒。只要按照之前定下的,坚信每一次审问都是在衙门并未掌握到铁证的情况下进行的,只要他甚么都不肯认,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吴进士。”
吴钩不方便行礼,弓腰点头:“傅大人。”
“本官在此见到进士,不免觉得可惜。”傅成璧掀袍坐在书案后,手指搭在画轴上,神容无澜,道,“进士恐不能参加三日后的殿选了。”
“大人,殿试对于学生来说至关重要。如果无故耽搁,学生定要讨个说法。”他隐隐威胁道。
“你说谎。”傅成璧的声音一向清灵,可每一字都如雨珠入湖,激起涟漪,“为甚么要说谎?”
吴钩说:“学生愚钝,还请傅大人明示。”
“你说自己因发过高烧,忘记了之前的事,也从不记得你父亲是沈鸿儒;你还说当年发生的一切与沈鸿儒无关,不应该怪他。”
“学生并未说谎。”吴钩说,“当年是我现在的父亲卖了祖传的玉坠子,才将我救回来,这一点你们可以去乡里求证。如若我真知道大周威名鼎鼎的沈相就是我的父亲,怎可能不回京认他?”
他说得话半真半假,听到外人耳中,更显可信。
傅成璧说:“我们找到一名证人,当年还是个走南闯北的商队伙计。他供认说,那时候有一名劫匪,因为贪恋沈夫人的美色,意图借着商队的掩护南下,准备回家后纳她为妾,可有此事?”
“我不知道。”
“你不认沈鸿儒,我能理解。如果换作是我,也会认为吴大佑才是个好父亲。”傅成璧目光移到他的颈子上,上面有淡淡的褐色斑点,“脖子里的是那时候起红疹留得痘疤罢?”
前世宫中有小公主生过同样的疹子,起初姑姑没照顾好,留下了淡褐色的疤痕,需得用昂贵的玉脂膏才能祛除,所以傅成璧认得。
吴钩捂上脖子,蹙眉看向她。
“吴大佑能为了萍水相逢的人变卖祖传的观音坠子,想来一路上,他一定待你很好罢?商队当中没有人愿意管闲事,即使你们母子两人受尽欺凌,他们见到也只是匆匆走开,只有吴大佑愿意帮你,还有你娘。”
他年纪那样小,已经教连番的恐惧吓得口不能言,只会哭,听到任何响动,都会觉得那些匪徒又来了,又来杀他了……所有人都当他是怪小孩儿,卓氏的情绪也临近崩溃,看见沈克难这副样子,除了哭还是哭,母子二人每天晚上相拥在一起,都在默默流泪。
不能哭出声,挟持他们的人就睡在旁边,吵醒了他又可能要吃一顿拳头。
只有吴大佑……他用仅剩的一点银钱,给沈克难买了一串糖葫芦,哄他逗他,就是希望他能开口说话,说说自己叫甚么名字。只有一点点成效,就是沈克难见了他就不会哭了。
后来沈克难发烧烧得浑身滚烫,闭着眼比睁眼的时间长。那绑匪自然不愿意花钱去救治,他只想得到卓氏这样的美人儿,不想要一个拖油瓶,索性想让沈克难死在这一场病痛中,一了百了。
商队在城中落脚,是吴大佑一手拉起绝望得只会哭泣的卓氏,抱着沈克难在城中四处寻医。没有钱买药问诊,他在街头徘徊犹豫,咬着牙根儿将祖传的玉坠子卖了,使劲将沈克难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
“连一个外人都能做到如此地步,可是你亲生父亲又在哪儿呢?”
傅成璧说:“吴钩,谁都不是圣人。这么多年,你难道真不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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