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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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宗山持帅令,赶到阳晋关中的军营。

当时镇压叛乱的军队首领就是摄政王王妃的侄子,这人仗着姑丈在朝中的势力,一贯的嚣张跋扈,在军中发号施令无人敢违,柯宗山这个天降大元帅,夺他兵权,压他气焰,自然可恨至极。

柯宗山甫一入营,下得第一道命令就是全军退出阳晋关外。这侄儿对这样的命令难以服从,他认为退则有损士气,于是乎带着一队精兵夜袭阳晋城,试图靠着突袭取将帅首级,结果中了对方一早设下的埋伏,三千精兵只回来二百人。

柯宗山冷眼大怒,毫不留情地将他推至军前,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砍了他的头。

行刑台上,柯宗山不着盔甲,儒袍在身,分明不像个将领,可他一手擒着头颅,一手持剑,乌红的鲜血顺着剑锋流淌下来,慑得三军中无一人不胆寒。

他松开,头颅骨碌碌从台上滚到黄土地上,鲜血淋漓,七横八纵。空出来的手贴到袖中,抵着剑刃在袖袍上抹了一下,拭去上头沾染的鲜血,望向三军的眼睛寒如冰窟,“胆敢违抗军令者,格杀勿论!”

杀将以立威。柯宗山做到了最好。在此之后阳晋战役中,他的每一道军令都无人敢违抗。

对付北疆的叛军,他采取的兵策乃是“耗”。他要打得漂亮,就得不费一兵一卒将阳晋的叛军击溃。

柯宗山一手提拔当时还是五品郎将的傅镇书为副尉,带着他秘密潜行越过阳晋关,直抵北疆背后的蛮族部落。

傅镇书箭术卓绝,在军中无人能敌,入蛮族后,柯宗山令其与蛮族勇士比试马上射箭,意在示威。结果当然在他的意料当中,傅镇书在蛮族中大获全胜,草原上向来敬重骁勇的战士,傅镇书无疑最为出色,尽管他是中原人,但也不妨碍蛮族的首领对他的认可和尊重。

有了傅镇书,柯宗山就有了与首领谈判的资格,在酒宴上,柯宗山为他权衡分析蛮族支持北疆叛乱的利与弊。

北疆的藩王个个精明,为了得到蛮族的支持,他们牺牲不小,利己至上的观念,使他们绝对不会对蛮族做到坦诚相待的地步,必定留有后手;而蛮族的首领却恰恰相反,一旦达成联盟,他对盟友的诚信就十分看重,故而北疆藩王为了防患蛮族所设下的诡计就成了柯宗山离间的关键所在。

柯宗山三言两语就让蛮族与北疆的盟约瓦解,彻底斩断了北疆叛军的后援。

回到军营中,柯宗山并不宣战,斩断阳晋四面八方的粮道、水道,许进不许出,使其成为一座孤岛。前路被截断,北疆试图从蛮族中获得粮食和武器,与柯宗山的军队打一场硬仗,夺下阳晋关的控制权。

蛮族并不说拒绝,也不说答应,就这样与他们虚以委蛇地周旋着,这一耗就是三个月。

待阳晋弹尽粮绝之际,蛮族就彻底宣布与之决裂,毁坏盟约,率兵退回草原。而此时的北疆叛军因为长时间的粮草短缺而斗志萎靡,再想要强行突击,也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

柯宗山想要将他们逼到绝境、弃械投降的地步。

傅镇书当时极反对柯宗山的做法。傅镇书说:“阳晋关中不仅仅有北疆的叛军,还有北疆无辜的平民,斩断粮道水道,跟他们打消耗战,最先崩溃的绝不是那些叛军,而是关中的百姓。”

“战争,向来残酷。”柯宗山对傅镇书说,“傅镇书,妇人之仁是胜者最要不得的东西,现在你只需要闭嘴,然后听从本帅的指令。”

面对成竹在胸、运筹帷幄的柯宗山,傅镇书毫无办法。

柯宗山开始大鱼大肉犒劳我方军士,被围困在关中的叛军若敢强攻出来,利箭就会射杀踏出城门的每一个人。

就这样双方在关内外继续僵持了三个月。

事态的发展果然如傅镇书所料,最先疯的并不是叛军,而是阳晋的百信。城中缺粮,饿殍遍地,为了保存北疆军队的战斗能力,能让军和官分取更多的粮食,叛军开始屠杀无用的百姓。内部的溃败,终于将百姓先逼到了绝境。

这日,一场大的骚动从城门涌出来。那些百姓携家带口蹒跚至阳晋关的城楼前,尽数下跪哀求,一时间哀嚎遍野。

柯宗山立在高高的城墙上,风鼓动着他绯紫的官袍,如天神一样俯视着众生蝼蚁。他抽出一支羽箭,张弓对准了蜂拥而出的人流。

傅镇书在旁,终是不忍,上前按住他的手腕,“大帅,放他们过关罢!如你所见,真只是一些平民百姓而已。”

柯宗山目光所及,瞟到一张煞气的面容,手上握着被烂布缠绕起来的……应该是刀?柯宗山冷笑一声:“你猜猜,这中间混了多少叛军进来?”

“可是更多的还是百姓,只要让他们将东西丢下,出关时再一一盘查就好。”

“你还真有精力和耐心啊?”柯宗山含笑望向他。

“大帅!”傅镇书跪下,抱拳道,“穷鸟入怀,猎师不杀,况乎仁人?……属下斗胆请大帅开恩!”

见到这样的傅镇书,柯宗山拉着弦的手松了一松。却还不及他回答,城楼下有人呼啸一声,乌泱泱的平民当中陡然站起了一百多号人,手持□□,待一声:“动手!”

对准城楼上的柯宗山,万箭齐发!

傅镇书反应迅猛无匹,迅速扑到柯宗山,谁料比不过□□的速度,顿时鲜血飞溅,肩骨被刺穿了个大血洞。

若无他的相护,这一箭能正中柯宗山的心脏。

傅镇书捂着肩膀倒地,肩上骤袭的痛令他忍不住地低吼呜咽。

柯宗山倚着城墙做掩护,眯起眼睛看他,冷笑了几声:“你看看,本帅教给你的话,你就是不听。镇书,现在本帅没死,那就是他们死了……”

柯宗山扬起手,对着左右的弓箭手下令,“杀——!”

一波飞箭平地而起,密集得能遮云蔽日,迅猛得如飞蝗过境。惨叫声、呼号声荡彻在漫漫黄沙当中,女人孩子的声音尤为尖锐,能刺破长空似的,久久不散。

柯宗山站起来,手扶着冰冷的城墙,眼眸一样的冰冷。

军中大夫跪在傅镇书面前为他处理伤口。他疼得汗水淋漓,目光有些涣散,好久才能凝在柯宗山的脸上。傅镇书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疯狂的愉悦,属于胜者的喜色流溢而出……

傅镇书明白,尽管眼下正发生着最残忍的屠戮,可换了谁在他这个位置,大都会如此兴奋。

经此一役,柯宗山在朝中的地位当真无人可以撼动得了,就连摄政王李长景都不敢随意拿捏他。

傅镇书听见有孩子在哭爹娘,悲绝从他的喉咙开始扩散,让他连痛都不觉得了,只能暗中祈盼着这场战事能够早一点结束。

骤然间,他看见柯宗山眼眸中的愉悦一下全消失了。消失得太快,以至于笑容还挂在脸上,没来得及收回。

“爹——!你在哪儿?救我!救我!”哀嚎的纷乱中,还是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尖锐又清亮,带着深深的恐惧还有深深的希望,“小招在这儿,爹!爹!”

柯宗山白了脸,嘶声大喝道:“住手!都住手!”

弓箭手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遵从命令停止了放箭。

“过来!到爹这里来!招儿!”

小招从尸山血海中抱住已经中箭气绝的娘亲,哭得浑身发抖,喘个不停,喘得脸都变成了青白。她腿上中了一箭,仿佛刺穿了动脉,在不停地流血,流了半截儿小腿都是红的。

柯宗山心都是凉的,满是机巧的脑子此刻转都转不动,只有一个念想,就是要将她带回来。他拾起绕在城墙上的麻绳,飞身跃下城楼,然后狠狠地跌在地上。

城楼上的士兵大惊喊道:“大帅!”

他的腿本就是有旧伤的,一跌下来,又泛起冰冷蚀骨的疼痛。他扶着腿,一瘸一拐地循着他判断的方向挪过去。

那些混在百姓当中的叛军见柯宗山竟下了城楼,不能错失良机,拼着最后一口气疯狂地攻上。柯宗山咬着牙,用剑将他们尽数挡开,杀退了一波,他的气力消耗得很快,楼上的弓箭手见他大有体力不支的迹象,又拉起了弓箭,将凡是靠近他的人尽数射杀。

拨开叛军,还有疯狂崩溃的百姓,周围全是一片惊叫和冲撞,他在混乱当中四处寻找着他的女儿。

“在哪儿?招儿!招儿!爹在这里!”

他喊得撕心裂肺,可就是在涌动的人群中寻不到。

“爹?爹——!”

他回过身,见小招大喊着,高高扬起了手,另一只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把银鞘匕首。这是柯宗山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小招说,就算她是个女儿身,长大之后,也会像爹的侍卫一样保护他……

她拖着半瘸的腿,满是泪痕的小脸有哭,也有笑。

飞箭嗖嗖地从他耳边疾驰而过,

“别动!别过来!”柯宗山像是疯了一样,一边警告着小招,一边摇手大喊着命令道,“谁都放箭!住手,我叫你们住手!!别杀她——!别杀她!”

可哭喊声和黄沙足以湮灭他的声音。

终于看到了柯宗山,小招拖着腿极力迎得更快了。可就在下一刻,一阵锐痛从她稚小的心脏中乍开,箭矢的冲击力将她狠狠地击倒在地,耳边响起柯宗山凄厉到肝胆俱裂的叫声,“招儿——!”

“爹……?”

柯宗山踉跄地跑过去,胸间痛苦得他都要麻木了,哆嗦着抱起来小招的身体。他用手按住喷涌而出的鲜血,摇着头,恐惧得不成样子,“别怕……没事,有爹在……招儿不会有事的……”

“爹,小招好疼……”她望着柯宗山哭个不停,“他们说,只要来这儿就能看到……看到爹的……找不到,小招跟娘……都找不到爹……有人不让我们出来……好凶,也好饿……”

“没事,没事,”柯宗山血红的眼里开始掉泪,“一定没事!有爹在,一定没事,没事……!招儿,我的招儿……”

“好疼……好饿……”她一直在反复喃喃着这两个词,声音渐渐消失,面黄肌瘦的小脸最终没了生气。

傅镇书扶着城墙站起来,城楼下的人射杀殆尽,战事平息,漫漫黄沙当中唯有柯宗山瘫坐在地上,抱着他的妻子,也抱着他的女儿,茫然地看了看她们,又茫然地看了看手掌中的鲜血。

傅镇书忽然想起来,两人在去蛮族的途中,他看到柯宗山腕子上缚着个飞鹰图腾的银护腕,材质很好,就是飞鹰画得青涩滑稽,让他有一点点好奇。

柯宗山一点也不避讳,转着手腕显摆到他面前,“怎么样?漂亮罢?我女儿送得。这鹰是她自个儿画的,好看不?”

傅镇书说,好看。

只是现在,这个送护腕的小孩子死了。

柯宗山的发妻和女儿都死于这一场射杀。

……

她们是被骗去阳晋关的。

柯宗山的发妻只是个普通的乡下女人,而他的女儿也是个不太成熟的小孩儿,李长景派人挑弄了只言片语,就将她们诱骗去了阳晋城中。

李长景本意是将她们想送给北疆的叛军当人质,让藩王拿捏着好好压一压柯宗山的气焰。只是没想到人是送进去了,却因为柯宗山对阳晋城的严防死守,未能有机会进到城中在藩王面前挑明她们的身份。

李长景没太在意这一点不足。她们母女两人要想有生路,就一定会向叛军表明自己的身份自保。谁想这两个人竟这么倔,在城中饿了快四个月都没吭声,最终还是借着骚乱逃了出来。

可是,到最后却死在了柯宗山的令箭之下。

李长景在京城听说了此事之后,笑得喘不上气。这样的发展出乎意料,却是出乎意料的痛快!他儿命丧之仇,终于得报!

很快,叛军投降,柯宗山大获全胜。

柯宗山跪在先帝面前,问他:“离京前,皇上答应过臣,会帮臣照顾好秀梅和小招……为甚么她们会出现在阳晋关?”

该怎么应对这句质问呢?先帝不知道。

柯宗山的妻女被送去阳晋关后没多久,李长景亲自入宫向他承认了此事,话中是怨是恨,是发泄也是挑衅。李长景说:“我儿做错事,理应受罚,臣弟认!可皇兄廷仗一百,难道还不够么?是柯宗山非要断了我儿的后路!臣弟不会让他白白枉死,臣弟一定要讨个公道!要他一命偿一命!”

为了大周,也为了自己的皇位,他选择了沉默。

而面对柯宗山,他一样选择了沉默,不作解释,只是一味地给他赏赐。封官加爵,从皇室中择选最好的女子许配给他,并且答应柯宗山,他日诞下的女儿必定为大周的皇后。

柯宗山良久没有反应,最后笑了起来,伏首谢恩。

在外人眼中,柯宗山不过是死了个糟糠之妻和便宜女儿,换来的却是身份高贵、才貌出众的妻子以及人人钦羡的高官厚禄,无论如何,皇帝补给他的也多过于欠下的了。

“李家给臣的,真是恨不得臣三跪九叩、痛哭流涕地感谢呢。”柯宗山眼里迸发着疯狂的快意,“臣为了感恩先帝对臣的信任,在任期间,为他的江山做了多少好事?”

秘密成立千机门,搜集官员情报,监控朝廷动向;甚至开始培养杀手,不能用律法处置的,就用暗杀的方法,将李长景的势力一点一点吞噬殆尽。

先帝重用清官,可是清官不好用,太有骨气,一言不合就敢痛斥到皇帝的头上。柯宗山就用贪官,杀大贪反腐立威,用小贪纠集成势,等李长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压制得站不起腰来。

流民叛乱,涌至京城哭冤,大周上下的反心越来越盛,柯宗山不得已出了一系列的安抚政策,让他们在京城安家,形成“新京人”一派,瓜分勋贵利益。

诸如此番,为了大周兢兢业业许多年,最终当上内阁首辅。

后来在皇储之争中扳倒了李长景拥护的三皇子,一手扶持太子李元朗登基,彻底摧毁以李长景为首的党派,让当时尚且年纪轻轻的李元朗在皇室中占有绝对优势的地位,发号施令,顺心遂意。

“臣做得一切,都是为了感谢先帝的赏识。”

文宣帝知道他说得是反话,柯宗山绝不会想要看到李氏江山有太平的一日,做这些事一定另有目的。可是不等细问,他突然间发了旧病,一时头疼得快要炸裂,心脏仿佛被谁狠狠捏住,喘一喘气都会疼,到最后渐渐喘不上气来。

他唇发白,哆哆嗦嗦着,呜咽道:“药……玄阳子,朕……朕的药……”

玄阳子温然笑着,未动,只是在等柯宗山的命令。柯宗山却对文宣帝此刻的痛苦很是享受,享受得有些舍不得下令,就这样坐在位子上,轻蔑讥笑地看着他因为痛苦一点一点弯下腰,最后跪地难起。

就在愉悦的时刻,柯宗山颈间一凛,寒气陡然从他的肌肤上泛开。

“药,给他!”

殿中醒着的所有人都诧异了一下,刚刚明明已经放倒了所有士兵,怎么还有一个没中招?这人的确是士兵打扮,可头盔太重,压到他的眉上,一低头就看不清是甚么样貌了。

但是柯宗山对这个声音很熟悉,熟悉到连他都吃了一惊。

这人再重复了一遍,“柯宗山,药!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咦?”柯宗山一点都不害怕,沉浸在疑惑当中,手指勾了勾下巴,“沈鸿儒?你居然还没死?”

文宣帝抓着胸口,艰难地挤出声音,“沈,沈爱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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