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说出这话时,蒋贵妃的脸色便已经难看到不行了。
她没想到天子做事竟半点情面也不留,好不容易解决了前太子,却又冒出来一个三皇子来。
她冷声道:“陛下,这回莫要说臣妾逾越了,当年慕贵妃与那宫廷侍卫的事情尚且还不清不楚,臣妾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立三皇子,乱了天家血脉。”
天子反应冷淡,“如此说来,那朕岂不是更不能立二皇子了?”
“毕竟,当年那个一口咬住凝烟不放的侍卫,他在进宫之前,与蒋贵妃你可是青梅竹马。”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让蒋贵妃心里一个咯噔。
“陛下说什么?”
蒋贵妃一时也没反应得过来。
那件事情太久了,久到她几乎都要忘了。
天子却凝着她的脸,道:“怎么,进宫之前,你与他不是青梅竹马?那个男子待你倒是一片痴情。
朕一直很好奇,当日打死了他,他为何也不肯改口,他得与你有多深的情谊,才能情愿忍受着比死更痛苦的折磨,也要一口咬住与凝烟有染。”
他每说一句话,蒋贵妃脸上的血色便褪去一分。
若说这事情天子当年就知晓了,也就罢了,可过去了十几载,他如何能又心血来潮地挖出这些陈年旧事来?
“你说,倘若二皇子是你为他生的孩子,他为了你甘愿赴死,会不会更合理一些?”天子缓声说道。
蒋贵妃不可置信道:“您怎么可以怀疑自己的孩子?他可是您亲生的儿子……”
天子道:“既然瑾月都可以被怀疑,为什么珩景就不可以?”
蒋贵妃蓦地语塞。
“您不信我?”她慢慢后退去,满心都是愤恼。
她跟了他一辈子,他就这么轻易地怀疑到她的头上了。
她何其难堪?
“您既不信,臣妾大可血溅当场,用性命来证明!”
她说着便要撞向殿中一根柱上,可在她要撞过去的时候,她的余光便看见了天子的脸色。
天子的眼中有着冷淡,轻蔑,也有不屑,可独独没有信任。
“死?难道当年死的人还不够多吗,你觉得多死你一个,便会有什么不同吗?”
蒋贵妃愈是难以相信:“也就是说,臣妾就算死了,您也是不信的?”
“是。”天子答她。
蒋贵妃怔了半晌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随即苦笑一声,“臣妾如今总算尝到了慕贵妃当年被人冤枉却无从辩白的滋味了。”
“可是陛下这般武断,不仅臣妾不能服,蒋氏一族也绝不能服。”
她又何尝猜不到他对她蒋家一直以来也存着一份忌惮。
“臣妾没有做过的事情,到死都不会认。”
天子却一点都不介意她话中所暗示的胁迫。
蒋贵妃在后宫里这么嚣张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她一直都倚仗着蒋家做靠山,而蒋家也全然倚仗着她。
天子道:“朕不需要你认,朕知道珩景是朕的儿子,也知道你没有与那侍卫勾结。”
他将蒋贵妃说的愈发迷惑。
“您到底在说什么?”
天子道:“朕说,朕一直都知道。
你与皇后如何陷害凝烟的事情,在凝烟死去的第二年,朕就知道了。”
而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只是忽然很想看看她的反应。
看看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第二个被冤枉了清白,便会同凝烟一般决绝死去的女子。
可惜,凝烟是这世间唯一的,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蒋贵妃浑身蓦地一震。
“你今日不该来的。”天子蓦地喟叹了一声。
蒋贵妃似感知到了什么一般,震惊地看着天子,随即转身迅速离开了这大殿中。
外面的宫人见她面色仓惶而出,跌跌撞撞,恍若神志不清一般,却也不敢阻挠。
她一路回了宫中,坐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端着杯子灌了口冷茶,手却哆嗦的不像样。
嬷嬷过来瞧她,她却忽然催促道:“快去,快去把二皇子给我传进宫来,我有极重要的事情要与他说……”
嬷嬷见她慌得不像样,忙应下了她的话,转身往外去了。
嬷嬷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
蒋贵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陈皇后。
陈皇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病的……
是从慕贵妃死后吗?
不是的。
是从前年陈家再不能为天子所用的时候,陈皇后便突然大病了一场。
之后她的身体就再也没有好过了。
她蓦地感到一阵寒栗。
幸好……幸好蒋家还在。
这厢天子眼看着蒋贵妃跑出宫殿,庞德贵便上前道:“可要奴才派人去……”
天子道:“不必。”
“瑾月好事将近,朕还不想在这个时候弄出人命。”
庞德贵应了个“是”,天子扫了他一眼,眼中透出几分与叶清隽颇相似的凉薄。
“瑾月很聪明不是么,他知道朕疑心病重,便在地牢的时候,暗示朕去调查当年那个侍卫。”
他没想到其中竟真有另一段内情,也难怪蒋贵妃当初能找到这样一个人为她所用了。
平旦之时。
叶清隽蓦地自黑暗中睁开了眼。
这会儿天色并未透亮,却过分阴沉。
屋中一切都仿佛覆盖上了一层阴翳,所有的东西都是冰冷的色调。
他梦见了与云黛初识之时发生的事情。
他梦见她那张娇怯美丽的面容。
她正含羞地告诉他,她喜欢上了一个马奴。
而那个马奴却不再是他,是另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子了。
他再睡不下,便起身来。
至卯时,叶清隽问青衣:“她的东西可都收拾出来了?”
他说的是云黛遗落在暮州的一些杂物。
青衣说道:“都拿来了。”
叶清隽过去查看,便瞧见了云黛一些穿过的衣物,还有一些书籍。
他知晓她不爱看书,便随意翻看了两页,岂料他没掀两页,书中便掉落出一物落在了桌上。
那东西是个碎片。
叶清隽伸手拿起来看了一眼,发觉这东西极是眼熟。
这碎片上面绘着一枝折梅。
而这折梅的笔法却颇有当初那位暮州公子明槐序的风格。
这令他立马便想到了那一日云黛捧着明槐序的墨宝欢喜的模样。
后来叫他瞧见了,他便气得撕碎了那张纸,把她吓得极是可怜。
他万万没想到,即便明槐序的东西被撕成了碎片,她竟也还捡起来收藏在书中,至今日被他发现了。
叶清隽眼中透出失望,便将东西放回了原位。
她果真是个说谎精。
只是天道好轮回,如今竟也轮到他为了她而患得患失。
她待他一时是蜜糖,一时又是砒、霜。
他原也想放了她,叫她海阔天空去,让她寻觅自己的佳人。
可谁知道她那日找上门来说那些甜言蜜语哄他也就罢了,竟还敢亲他……
他若能抗拒得了,便也不会折在她的手里了。
如今倒好,又叫他发觉她想爬墙的证据了。
当日明槐序要她的时候,若不是他愤怒的捏坏了一个杯子,她怕是早就跟着人家远走去了。
他越想心口便愈是抑塞。
叶清隽片刻问道:“婚期还有多久?”
青衣道:“还有三个月。”
叶清隽沉默不言。
她是那种在三个月之内就能看上别人,会想要与别人许下终身的人么……
答案是肯定的。
毕竟当初她把他当马奴看上的时候,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用到。
只是如今他被她那半个吻激得黑了心肝,她若是敢在三个月之内悔婚的话,他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了。
云黛哪里能想到因她当日拒绝叶清隽拒绝的太过狠绝,以至于他如今满心阴影,根本就不信她能真心喜欢他了。
且不说她是不是个花心的姑娘,便是这三个月她也要呆在府里忙于婚嫁的事情。
哪里还能有时间出去勾三搭四,然后悔婚?
云黛这会儿想到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要嫁给那人,心里便愈是羞赧。
听够了旁人的打趣,她便静下来与长粟一起将喜被绣好。
“到时候嬷嬷也同我一起陪嫁过去吗?”云黛问道。
长粟“嗯”了一声,“姑娘不必忧心,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到时候我会告诉姑娘。”
云黛见她虽不善面,在府上时常又是个冷淡的性子,可该提点关照到自己的时候,她却一点都没少帮云黛。
“只是有一点,姑娘却该想清楚了。”长粟忽然说道。
云黛抬眸看她,疑心她要告诫自己一些严肃的话,正要绷紧了听去。
长粟见状,却慢悠悠道:“霁国公府永远都是姑娘的后盾,姑娘可以恣意妄为。”
“嬷嬷指的是什么?”云黛问道。
长粟道:“譬如姑娘日后变了心,不喜欢他了,可以大着胆子与他和离。”
“唔……”云黛竟有些无言以对。
长粟暗笑,姑娘到底年轻。
她既不能强势,又如何能如她母亲那样,叫她父亲连三妻四妾都不敢有。
云黛显然没有想得那么长久。
她绣着喜被,绣了喜枕,又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地绣了一只兔子和大尾巴狼。
小兔子躲在一片芭蕉叶下可怜兮兮的避雨。
大尾巴狼过来一把夺走它头顶上的芭蕉叶子,然后……
温暖的大尾巴盖在了小兔子的身上,既给它挡住了雨,又给它取了暖。
大尾巴狼面容凶恶,目光温柔,小兔子也终于慢慢发觉他是头好狼了。
三个月的光景一闪而过。
云黛一觉睡醒,再睁开眼的时候,府上已经到处都是喜庆的颜色。
亏得她昨儿晚上睡得早些,被人闹醒来,便被一堆丫鬟婆子拥着更衣打扮。
云黛洗漱稍清醒几分,上妆之前,却有全福人专程为她开脸。
那夫人极具贤名,且儿女双全,家中幸福美满。
云黛闭上眼睛,方便夫人下手,面上又疼又刺,却也不是那么难忍。
那夫人一面绞面,一面唱词,祝愿她婚后美满如意。
这厢叶清隽却也换上了新郎的袍服。
只是临了,他却忽然想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她似乎有几个哥哥……”
青衣险些没绷住脸,又谨慎提醒道:“不算上早夭的哥儿,至少也有六七个了。”
而此刻,青衣口中的那些哥哥们,都能在门上结成一堵墙了。
云黛妆成,凤冠沉坠,嫁衣压肩,她不知外面的光景,但听得鞭炮声噼里啪啦响时,外面便忽然变得喧哗热闹起来。
有人小声笑说:“新郎官来了。”
云黛抿着唇,面上灿若朝霞。
婚礼流程复杂且漫长。
既是皇室,更是要精致仔细。
云黛在出嫁前夕便得了不少传授,又有喜婆指点,全程虽疲惫,却也都礼节到位。
拜天地,入洞房,撒帐合卺,迎宾待客。
乃至天色阴沉,一切热闹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在叶清隽去净室更衣沐浴,云黛便坐在帐子里走着神,方才瞌睡了一会儿似还没有清醒。
长粟趁这机会又叮嘱了她几句,而后便领着丫鬟们都退出了屋去。
待叶清隽重新回到寝屋时,云黛便立马坐直了身子,困倒也没那般困了。
她早就净面更衣过了,卸下那些沉甸甸的负担之后,甚至还瞌睡了一会儿。
这时见他来,便立马精神起来,莹美的雾眸也正是娇娇怯怯。
叶清隽目光淡淡的掠过她白嫩的面上,稍稍一顿。
待落下了红帐,二人便立马被困在了这紧密狭窄的空间内。
叶清隽正想着如何开口,云黛便欢喜地扑到他怀里,双手拦住他的腰,脸颊在他心口轻蹭。
“我今日一直都在想您呢……”
她那张嘴,又说着甜言蜜语,叫他心口的情绪几欲涌出。
“嗯。”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纤长的手却忍不住按住了她纤细的后腰。
这时候他二人却不再是白日里衣冠整齐的模样。
彼此身上都是一件丝滑薄软的料子,贴着肌肤并未比赤诚相见要好上许多。
云黛仰着脸望着他,微羞赧道:“嫁给您我也真真是高兴得很……”
叶清隽听不得这些。
她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从蜜罐子里捞出来一般,香甜黏腻。
仿佛恨不得当晚就将他齁死。
云黛还要开口,却见他目色冷淡地打住。
“不要说话。”
他扶着她后腰的掌心炙热,手指微微一颤,又颇是生硬地吐出这话来。
今晚是头一回,他却不想因她这些哄人的话而失了水准。
云黛抿着唇,以为他有话要说。
只是等了片刻,他都没能开口。
叶清隽正想把她塞到被子里去,云黛却又扑闪着杏眸,望着他道:“我再说一句行么?”
叶清隽望着她。
云黛眼波柔妩,眼角亦恍若抹了胭脂,小声央求:“您亲亲我行么?”
“那天……没有亲好呢,而且……”
她目光里溢满温柔,二人距离极近,彼此的喘息交织在一处,已是极为暧昧。
她柔软的身躯压着他,挤着他,温柔的话语哄着他,诱着他。
他叫她不要说话,她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偏生下了一剂猛药。
“能不能……”
云黛还要再说,可叶清隽哪里还能受得住她撩拨。
他俯下身再无犹豫堵住她的嘴,力度稍重。
云黛话音戛然而止,嫣唇被人含入口中吮弄蹂、躏。
今晚上没了旁的香气的干扰,她能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未知的压迫。
彼此炙热的吐息交融,云黛仰起细颈承接着,身体也变成了泥样倒在他怀里。
她憋红了脸,好不容易推开了他,眼里溢着水光,气喘吁吁一阵,又细声道:
“能不能先让我瞧瞧它有多丑?”
叶清隽顿时一僵。
她这喜好虽是恶俗,但也是能够理解。
毕竟喜好美好的事物乃是人之本性。
可样样皆美,连那处也要被她拿出来评头论足,他一时也不能够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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