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玲珑花纹样式甚古朴,但通体葱翠,显然是极不寻常的古物。
说穿了,这其实是一副手索。
老祖勾住末端结扣,拿手轻轻一拨,可是全无声息。
我大感奇怪问:怎么回事?这副玉玲珑竟是哑的?
衡清道:这副杼骨玉玲珑乃上古灵物,物识其主。只有它真正的主人,才能让它发出声音。
老祖点头:正是。手一撒,那杼骨玉玲珑如有灵性,凌空飞了过来,绕在我的手上。
冰凉的触感沿着肌肤纹路一直延伸心底,我迟疑地抖了抖手,玉玲珑如在沉睡中醒起一般,叮铃铃一串清脆的撞击。
那声音,好似上辈子已经听过千千万万年。
我一抚过手背,玉玲珑随即在我手中隐去。一时间,我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不由得有些怔忡。
老祖道:你瞧,你的旧物仍记得你。
衡清道:三师妹,你莫要再迟疑了。
我垂死挣扎:可是虽然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我肯定,我真的不是你们认为的那位仙子啊!你们还是快些找其他人担任消灾渡厄的任务吧,免得耽误事儿呀。我哭丧了脸。
老祖的话里充满了禅机:是不是,时间到了你自有答案。彼时天帝将天界斩妖至宝玑罡剑交于你手,此宝物现下也唯有你能支配使用,事到如今,你如何也推托不得。
他问我:不知仙子如今将那剑藏匿于何处?
玑罡剑?什么玑罡剑啊!我怎么听着一头雾水呢!
似乎某回做梦,帝君也问过我同样问题。难道那竟是真的?我偷偷望了帝君一眼,他神色冷冷,只望着某处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瞧着,便觉得心如刀割的难受。诶,我往后还是少望些的好。免得又会错了意控制不住自己。
我道:没有这个印象啊。
老祖皱了皱眉头:你再想想。古剑刻着上古饕餮花纹,握柄如蛇形
他说至一半,我心中已经隐隐有不太妙的预感了。等他形容完全,我张张嘴巴,讪讪道:我似乎有点印象了那剑,好似给我卖了。
当时下凡附到现在这个肉身上时,身上并无长物,只带了一柄剑。
千辛万苦下了山,又是临盆在即,没法子,我得吃饭找个住的地方生孩子啊,只能将脑子动到这柄剑上了。
当时还庆幸,剑竟挺值钱的
后面,又用卖剑得来的钱开了店本仙姑其实甚无辜,只是在他们眼光下还是有点儿心虚。
老祖他长叹:劫数、劫数!
他说:除妖灭魔非玑罡剑不可,而今最重要的事,便是先找出这把剑。你可还记得当时典当之处?
我愁苦万分道:祖师,事也奇怪,当时典当不过几日后,那典行便发生火灾,一把火人财烧个精光。几日后只存废墟一堆,恐无迹可寻了。
室内默了半晌,一直未开口的帝君朝半月老祖道:看来得有劳师尊到天界走一趟,或许司命星君那里能得玑罡剑的去处?
老祖抚须点头。我纠结了半晌,决定还是如实相报:祖师其实就是那剑找回来,我也不会用啊
老祖他微笑道:剑并不需你用,你只需到时为它选一个主人便好。
他指指帝君与衡清:玑罡剑的宿命乃守护,也只能交于守卫你的人手中,才能发挥力量。二位帝君是天帝派来辅助于你的,也是能拥有玑罡剑的二个候选人。你只需在他们当中挑选一位为玑罡剑主人即可。
只是,你所选中那人,须与你心意相通。这事急不得。
我一大喜过望,便忽略了半月所说的下半句,问道:那我便不用再做其它事了吗?
老祖道:非也。无论你选中的是哪一位帝君,他们都仅仅是你护阵之人,真正斩妖除魔之人,还需仙子全力施为。
我死盯了半月老祖许久,直至发现他不似在玩笑。我很茫然。
他压根没把我法力尽失当回事吧?
真的,与他沟通,我压力很大。
三清祭后,我从帝君那处院子搬了出去,住进他们三师妹的那处院子去。里头一切,又是与我梦中的无异。心情很复杂,我望着屋里头那张画中前主人的背影,长久发怔。
那班先前对我不甚恭敬的弟子见了我态度大变,一个个点头哈腰称我为三师姐。连丹辰与司檀两人都被他们大师兄拽来,不甘不愿与我示好。可是那几日我的心情却相当的沮丧。
我对阿寒说,你师父极有可能便是你的亲生父亲了。你若愿意,可随他住进那院子去。阿寒细声说:我随娘亲一起。不知为何,我只觉得烦躁,只推开他冷冷道:我也不是你娘亲。话一出口,屋里头半天没动静。我才觉得不对劲,回头见那小东西竟红了眼眶,怔怔望我,那副模样与那路边弃儿似的,吓得我一阵又哄又骗。
山外长的那些怪花怪草很快结果,爆破。一夜之间,山上多出许多两只脚的四条腿的怪物,逢人即咬。听说山下其它地方比这情况好不了多少,咄咄怪事四起,部分修行高些的弟子都辞了山,往山下驱邪除恶去了。留守在山上弟子则忙着应付这些突如其来的怪物弄得人马翻腾。
我问整日过来缠着我并且乐此不疲的衡清道:山上就是伙房煮食的大妈都晓得拿着烧火棍子随时打恶兽呢,怎么就你一人无所事事?衡清眨眨眼睛无辜道:我最大的事情,便是让师妹给我当玑罡剑的主人啊。
三日后,我们接到半月老祖的指示,让我们出发前往南边的会陰山一带寻剑。
前一日下午,小光头兴冲冲过来说让我去看那些奇形怪状的怪物自怪树果实上劈里叭啦蜕化出来的过程。我光想那画面就犯恶心,奈何硬是给他拽了去。
他拉着我越走越偏,等我发觉不对劲时,想佯装没有看到已是不能。
山石上站着一人,神情冷漠地看着结界外穿梭着各种蛇形怪物。正是这几日我尽力回避不见的帝君。
小光头那厮一溜烟跑了,我立马想撒退,干笑道:二师兄在这里呀。我路过,哈哈,路过。甫要转身,帝君的声音冷冷响起:
那时御殿之上,你凛然不惧,傲视驾前,晃似这三界之中,再无可难倒你之事。当日的信心,如今哪里去了?
不知为何,一听这话,这几日苦苦压抑的气闷此时尽数暴发了起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尖锐道:我本就不是你那个什么三师妹,自然是比不过她!
这是我第一次对帝君用这种口吻说话,胸中起伏,一时竟也不觉害怕。
帝君一伸手,结界外窥伺的一只怪物如给无形之手扼住脖子,半空中四脚乱蹬一阵吱吱怪叫,挣扎几下啪答掉于地下不动了。
当日的她便是面对比这凶恶一百倍的妖物,亦是面不改色斩杀于当前。我只问你可敢?
我感觉自己的后背拱起,簌簌像领地受到侵犯炸毛的猫。
我气道:有什么不敢!
帝君突一笑。
那笑容陰凉乖戾,说不出的怪异。他口气讥讽道:若我现在便是你面前的妖魔怪物,你也敢打过来?
这样的挑衅委实太没道理。
我心中哐当哐当似乎有十七八个破罐子给我一块摔烂,我捣起拳头便揍了过去。
可是手还未沾着帝君衣幅,腰先是一紧。
横冲而去的冲劲,顺势将他推倒至地上。
我感觉自己整个身体被紧紧箍在一个臂弯里头,顺着往下倾斜的山势不知滚了多少圈。
一阵天旋地转。
乃至顿下,男人的身体重重压在身上,燥热的气息沉沉喷在颈窝处。
还在头晕眼花,后颈突又一紧,微凉的唇瓣重重压了下来。
又是好一阵天旋地转。
在我能思考的时候,我下意识抬手便甩了一巴掌。
都说了我不是你三师妹!我吼。
帝君的手轻轻拭向我的眼窝,我方始发现,自己竟很孬地哭了。
近在咫尺间两人湿热的呼气尽纠缠在一起,帝君注视我良久,开口道:听闻会陰山有一块石镜,能晓过去之事,你可愿与我过去看看?
我怔忡,眼泪顺着眉鬓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