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江季珩在旁边,都只言不发。
唯独喧嚣的,是他频频亮起的手机屏幕。
宁汐不明所以,但抱着不好奇他人隐私的想法,有菜吃菜,余光不经意会往他的方向瞥,却很收敛,并没看他手机。
终于,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手机响。
江季珩拿起手机,抱歉起身后往外走。
明明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不对劲,他说的话里却依是云淡风轻。
宁汐停顿了好几秒,只管自己是不放心地再多管一次闲事,起身后淡笑着大家打了招呼,也匆匆往外,只留温意眠疑惑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直到拐角消散。
江季珩走得很快,宁汐没敢追上去,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进电梯。
不远处,电梯门关,楼层数字开始上升,一时难说的情绪低沉,她站到电梯口,看着还在继续往上的数字提示。
15,16,17......
如果15楼以下是餐厅,那16楼开外一直到45楼都是酒店套房。
亲眼见着电梯最终停在45楼,宁汐的心里突然就咯噔了下,说不出的涩意。
不确定要不要上去,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事,宁汐步伐迟迟未动,可很快,身后就走来一群有说有笑的男人,酒气浓郁地杵在电梯口。
宁汐本想让,但一个被推搡,她直接被推进了电梯。
一堆男人挤着她,电梯内空气快速被酒味弥漫,变得逼仄。
喧扰嘈杂的玩笑声,没人注意到瑟缩在角落里的那个小姑娘。
电梯一级级上去。
最终,很不凑巧地,停在45楼。
开电梯门的刹那,新鲜空气猛地释放,宁汐鲜明感觉到自己心跳都加了速,男人们分散着出去,她纠结了好一会,还是迈步出去了。
暖光长明的走廊,近三米的层高,左右交错两排房间房门紧闭,唯有尽头那间门开,乍泄微光。
江季珩已经不见了踪影。
实在鬼使神差,宁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担心。
就在她找了一圈,确定没看到江季珩人后,自嘲地叹了口气。
途中路过最大那间门缝微开的总统套房,里面好像有女人在哭。
宁汐听得头疼,反向就路过逃生楼梯继续往电梯方向走,幽幽亮着绿光的逃声楼梯通道里却突然传出一声很不寻常的闷哼声。
宁汐脚步滞住,停顿都不过十秒,里面直接传出男人暴怒的训斥声:“我要你来管我?我是谁?我是你老子!你管我!”
随即巴掌脆响,不知道打在哪,震得宁汐耳朵生疼。
一场纷争,她落在门上的手缩了回去。
耳边尽是江季珩不屑睥睨的冷笑:“知道爷爷在楼下,还丢人现眼把人带到这,你想恶心谁?”
说完,气急的一下跺脚,不知是谁,随后又是一拳的声响。
语气越是讽刺,男人越是瞬间震怒临近暴走,“混账东西,我给你本事来教训我了?!”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要出来。
宁汐紧张地一下后退,往后跑到了拐角的地方,不容易被发现。
果然出来的就是江季珩,后面跟着气势汹汹的男人,浑恶的戾气暴躁行走。男人浓眉英气,却和江季珩五官的冷感疏淡是两个极端。
好像,撑死了,最多五成相像。
江季珩颧骨边缘明显的泛红,冷着脸转身就要走,却被郭进权一把扯了领子,死死拽回去,恶狠怒骂:“畜生东西!又要告状是吧!看我不抽烂你的嘴!”
那一拳眼见又要挨上,江季珩反手敏锐挡开,没给任何面子,狠狠一脚踹出去,踹得郭进权连连后退。
他勾唇讽笑,眸底却尽是深黯浓墨,每句话都刀锋相对:“脸都不要进的江家,你有什么本事叫嚣?”
一听这话,郭进权就像条疯狗,一下扑过去,揪着江季珩就要把他往总统套房的地方拽,江季珩个子比他高,却还是被阴得踉跄。
脸颊一擦而过墙上挂画边框,尖锐边缘刮划在皮肤上,一道细口,血渍外溢。
江季珩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一个连球都不会打的废物,就凭你,也敢和我叫板?”郭进权真像是发了病的疯子,张牙舞爪的怒目,冲着他就骂,“你他妈就该死!你就该死!当年死的怎么不是你?!”
郭进权越骂越狠,声音越骂越大,逐渐把其他住客引来。
酒店前台匆匆赶来,就看到骂到痉挛倒在地上,毫无征兆就开始癫痫吐白沫的郭进权,吓得直接打了急救电话。
从头到尾,江季珩都双拳攥紧,冷眼旁观。
甚至可以说,脸色越来越冰冷,是低至刺人的冰点。
郭进权再次病发的事情终究没瞒得过楼下兴致正高的江老。
听到消息后,老人家瞬间板起的脸色,随同救护车一起离开,终是见到了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好自为之。”他只送了女人这四个字。
不是江家不查女人身份,而是没必要。
能待在郭进权身边,不代表能走进江家,就凭得郭进权喜欢?没那么大本事。
江季珩没有同行的意思,江老也没逼他,只是看着他脸边的伤,眼神上火又心疼,欲言又止的,只有:“记得涂药。”
江季珩淡声:“嗯。”
宁斯华那边和杜麟生还有事要说。
而宁识誉要带宁汐走时,她轻轻扒拉了下他的衣袖,第一次用认真的态度说:“哥哥,我今天能不能晚点回去?”
宁识誉不是猜不出宁汐心思。
他抬眼看了眼站在天台那边,背影含戾的江季珩,无奈叹气,本是不想多管,但沉吟片刻,还是摸了摸她脑袋,“别太晚。”
宁汐点头,“我知道了。”
天台上,入秋后的夜风格外冷凉。
局上人散,秋风凉淡,江季珩站在天台边上,手机死死捏在掌中,低眸不知在想什么,却因起伏的呼吸而暴露了自己隐忍压抑的情绪。
宁汐见他迟迟不动,鼓起勇气,打开门往室外走。
“吱嘎”一声,无法磨灭的声响,宁汐尴尬得脚步下意识放轻。
江季珩没回头,但彼此共知对方的存在。
“躲什么?”他低冷的嗓音,覆着磁沉感。
宁汐一愣,往前走,站到他身边,把随身带的创可贴递给他。
“都看见了?”不咸不淡,江季珩偏头看她,语气是冷静了,眸底却依稀还有涛浪滚滚汹涌。
宁汐没出声回答的答案,等同于默认。
江季珩只是盯着她,很快,不爽皱了眉,“你就没点别的脾气?”
宁汐不解,“什么?”
很明显地,江季珩有不想深聊的烦躁。
话题霎时针对宁汐,她稍微动脑子想想,就能明白意思。
极为少有的低声,她在凉风中轻笑说:“有脾气了,然后呢?”不高不低,毫无别意,却似有若无的,有了她的棱角。
江季珩垂眸看她。
能看到女孩长卷的睫毛压在眼下的淡淡暗影,笑含脆弱,经风一吹,堪堪不得一击。
这个问题,无数个夜晚,宁汐已经数不清想了多少遍。
就像他不耐问的,她仰颈,定定看他,“如果有一天我有了脾气,那我会何去何从,我自己都不知道。”
于宁汐来说,家就是个漂泊的定义。
她感受不到固定,感受到的温情又都是岌岌会消的,她昨天可能在沪市,今天就可能在帝都。
背景再好,都虚拟缥缈。
她不敢沦陷,就必须设防,这一点,毫无选择。
“宁汐?”第一次试探性的喊出全名,不管是江季珩,还是宁汐,都有怔松。
顷刻间,铺天盖地的好似都成了江季珩的气息,桂花的清淡萦绕在她鼻尖,一点点雀跃地融入独属于他的清冽味道之间。
宁汐错愕抬头。
她讷讷,不做声响。
只听万籁俱寂,在夜风中有如湍急流过的冰凉河床。
“想去看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