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第一次,容拾真正意识到有些人的落寞,不单单是在眼里,乃至他的背影,都被拉长。
无声的孤寂与漫长等待的无奈……
刚才被打断的那句话哽在喉咙里,就连她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蒋鹤野就下意识地以为她要拒绝。
她或许什么都不想说,现在也没有抽出时间去对自己的内心刨根问底。
几分钟前的突发情况,在容拾上车后就成了过眼烟云。
发动车子前,她接到了舅舅的电话,不出意外应该是问今天相亲的事,容拾不想瞒什么,因为没这个必要。
“小拾啊,萧阳的妈妈给我打电话了,人家对你挺满意的,那你是怎么想的?”
她挑不出萧阳的错,这个人从内到外的优秀,他们俩都是事业有成并且话少的人,聊天像在照镜子。
思索了几秒,她才张口:“舅舅,我刚才就已经拒绝他了。”
“唉,我就知道。”舅舅在那边叹了口气,“没关系,我让你舅妈再留意……”
“不用了,”容拾的手轻隔在方向盘上,眼睛微垂,声音干涩,缓缓道:“您其实一直都清楚,我不会结婚的。”
她不太想去说之前的事,但没没提到这个话题还是不免会勾起很久前碎片化的记忆。
容拾双亲过世,从小被养在老家,是外公外婆一手带大的。
耳濡目染,她的所有做人的思想都是外婆言传身教的,容拾如今能有今天的成就,和她身上独有温家人的品质脱不了干系。
然而在十多年漫长的岁月当中,她是见过外公真真切切地对妻子好过的。
两个人相濡以沫的场景,随着时间冲淡模糊,但也挥之不去。
外婆教会她做人,外公教给她爱人。
可时过境迁,容拾看着原来那么好的一个人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曾经身体力行灌输的那些观念,一瞬间全部崩塌。
教完又亲手毁了它。
深信十几年的事,突然有一天被人告知全部都是错误,抽空了她一半的精神世界。
容拾那时候才明白,原来人心是真的会变。
而唯一一成不变的就是能牢牢抓在手里的。
她曾经亲眼目睹的甜蜜时光,曾经支撑了她这么多年人生的所谓爱情观,都成了虚无缥缈的东西。
自认为很了解的外公,十几年如一日的爱妻子的人都会变,从那天起,容拾就不觉得这个世界上存在百分百的爱情。
她以为的足够了解,实际经不起半点诱惑。
……
蒋鹤野从城北回到蒋氏集团,乔泽已经提前帮他泡好了一杯咖啡。
咖啡热气腾腾,氤氲在他眼周。
蒋鹤野的脸色阴沉着,乔泽也不敢主动打听,只机械性地重复工作安排:“蒋总说让您回来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知道了。”蒋鹤野把杯子放在桌子一角,推门出去,停在了电梯口处。
蒋鹤野的脑海里闪现的都是容拾那张冷淡又具有疏离感的脸,他从来没觉得等待电梯开门的过程这么无尽且漫长。
顶楼的办公室依旧只有秘书敲键盘的声音,蒋鹤野随意地解开了西装第一个扣子,伸手握上了门把手。
难得的,他哥没在办公桌前坐着。
蒋知寻点了根烟,阳台光线充足,阴凉处也暖烘烘的,他寻着开门声看到了蒋鹤野。
“过来坐。”
蒋鹤野估计他哥是来叫自己谈中午合作的事,长腿一迈,坐在了旁边沙发上,极其散漫地拿起旁边的杂志翻起来。
他哥也不在意,直直坐在他对面,声音平静:“合作的事谈的不错。”
蒋鹤野挑挑眉,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直接倚到身后的靠背上,微仰着下巴:“怎么?考虑给我升职?”
那是他哥都基本谈好的事,就差签个字了。
蒋知寻顺着他的话题问下去:“你想去那个职位?”
“没有,”蒋鹤野单手撑在沙发上,几根手指循环敲着软垫,片刻后抬眸:“我只想辞职。”
他们两个人之间,原本就不适合一起共事。
蒋知寻听了后也不生气,碰巧门外的秘书送了两杯咖啡进来,蒋知寻把其中一杯推到他眼前,在听到关门声的后一秒,蒋知寻才淡淡开口。
语气波澜不惊,像是闲谈:“我听说,你最近和祁氏的容总走得很近?”
前前后后那么多人在蒋鹤野耳边说过蒋知寻早晚会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现在并不惊讶。
但也没有马上承认,他在等对面人的下文。
“我跟她接触不多,但还算有一定的了解。”
怪不得,当时蒋鹤野想要门店的项目。
蒋知寻后知后觉还去查了他的私人账户和转款记录,发现他这个弟弟真是出息了。
“我……”
蒋知寻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你不用急着否认,我有自己的判断。”
“你要是纯粹想玩玩,那我建议你换个人。”一时半会,他也摸不透蒋鹤野的心思,毕竟他家这位小少爷口味也不定,但从旁人哪道听途说祁氏容总的事,打心眼里就不会觉得她是个好招惹的人。
“不过你这个年纪,也该找个人安定下来了。”蒋知寻在他这个时候早已经结婚了。
如果对方是容拾,她冷静的性子倒是很适合蒋鹤野。
……
从顶楼下来,蒋鹤野接到了顾让的电话,说是找他去醉色喝一杯。
他心情正烦,答应了电话那边的人,回到办公室后就让乔泽提前下班了。
晚高峰期,他的敞篷跑车在拥挤的道路上也不失为一道风景线。
一小时后,他把钥匙扔给了门口的车童,因为就他和顾让两个人,索性就直接在一楼的舞池旁边找了个位置。
期间有几个女人来搭讪,顾让业务很娴熟地亮出了自己的婚戒,也不知道蒋鹤野是怎么了,从一来周身就散发着一股“别靠近我”的拒绝信号。
一楼的音乐声太大,顾让的声音在他耳边断断续续:“谁惹你了?”
蒋鹤野没作声,手指里掐着酒杯,一口口地往嘴里灌。
来来往往,不少人路过他们去舞池,顾让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短裙的女人在他们不远处停了下来。
“是你。”乔枕身后跟着苏清允,有点惊讶于在这里碰到他。
苏清允拉了拉前面的人,小声疑问道:“你认识蒋鹤野?”
乔枕并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怎么会认识前段时间刚回国的人。
顾让也纳闷,从来没听蒋鹤野说过在国外有别的朋友,难道是前任?
乔枕这才知道面前这个人叫什么,因为周围声音太大,她的音调提高,她跟苏清允解释的声音都穿到了顾让耳朵里:“他是阿拾的追求者,来我店里吃过饭。”
“去你店里吃饭?”苏清允怀疑自己听错了,结果乔枕不停地点头。
顾让不认识乔枕,还是苏清允帮忙介绍的。
四个人坐下喝了一杯,苏清允叫工作人员去地下酒窖调了瓶珍藏的好酒。
本来乔枕今天过来找她玩,两个人是打算去楼上的,没想到会偶然间听到容拾的事。
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其他关系,苏清允都很关心她的事。
容拾从来没带别人去过乔枕的餐厅,她不喜欢自己的生活被探知,所以蒋鹤野或许是个意外,但这个男人浪荡声明在外,苏清允本来觉得他除了帅之外,一无是处。
可是,仔细观察下来,又捉摸不透,苏清允开了这么久的店,做酒桌生意最需要的就是摸准别人的需求,在拿捏人心方面,她从来没失手过。
今天,却难得要花点时间。
“所以,苏老板和容总是大学同学?”顾让听着乔枕说她们之前的事。
怪不得,估计是苏清允嫁到温家后,两个人才断了来往,但具体是因为什么,毕竟是别人的家事,顾让也不好多问。
“是的,我们大学毕业后还一起创业。”苏清允端着酒杯,似有若无地说一些之前的事,“我还好,至少家里给了退路。”
言外之意,容拾没有退路。
苏清允扫了蒋鹤野一眼,发现他的酒杯已经空了,低垂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四个人没聊多久,乔枕就拉着苏清允去舞池了,临走的时候,前者神秘兮兮地放低声音告诉蒋鹤野:“下个月是她生日,我可以帮你。”
蒋鹤野在柳奈一发过来的个人资料上看到过,他一直记得。
乔枕想的没有苏清允那么复杂,她觉得蒋鹤野挺好的,人帅又有耐心,这就足够了。
乔枕把名片放在桌子上,“需要的话,就给我打个电话。”
蒋鹤野凝神在这张白色的卡片上,伸手塞进了兜里。
夜幕将至,顾让抬手看了眼时间,说是要回家陪老婆了,蒋鹤野一个人站在醉色门口吹冷风,思来想去,他拨通了容拾的手机号码。
系统的铃声过后,漫长的等待,像是挣扎过后才接起来的,她在那边没什么情绪地“喂”了一声。
蒋鹤野没作声,他想等容拾主动再说一句,没来由地,他在寻找一个以后继续追下去的信念。
至少这么多天,也变相换她先开口跟自己说句话。
半晌,她的声音夹杂着晚风传来:“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卑·蒋鹤野·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