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慈看着言喻远去的背影,眉心浅浅皱着,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花,站在原地半晌没说话,直到那抹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身后的钟艺看着贺慈的眼神,似乎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没有主动提及两人的不快,"慈哥,你是认识新朋友了吗,也不跟我说一声,差点在你面前闹了笑话呢..."
似乎刚才在贺慈面前大放厥词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的忘性挺大?"
贺慈冰冷回头,眼眸半敛着,阖黑的眸子里一片凉意,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笑的虚假的钟艺。
"三年前的事,我帮你回忆回忆?"
钟艺似乎没想到他会旧事重提,瞬间哑了声。
言喻收拾好宿舍,太阳已经落山了。
关门的时候,言喻最后看了眼桌子上被他洗的发亮的饭盒,叹了口气,饭盒都被他用的发光了,这样再给人家还回去,是不是不太好。
但是这款饭盒他确实也找不到同款。
其实他一开始是不打算和三班的同学他们告别的,毕竟,他也确实招架不住年轻人澎湃的怒火。
但是爷爷那边找的学校和奉城这边的课程大致差不了多少,即便是言喻不想大张旗鼓地走,他也得先从教室把自己的书拿出来。
为此,他特意挑了个黑灯瞎火的,等大家伙都放学的时间,才自个儿偷偷摸摸地抱着一大堆礼物回到教室。
赵轻轻曾经借给他的的小裙子叠的四四方方混着各色糖果,被撞在一个大罐的玻璃瓶里。
历泽明最喜欢的漫画书。
陆宣最爱的游戏手柄...
为了不被发现,言喻连灯也没敢开,借着自己的印象,摸黑在教室里面窸窸窣窣地放着东西。
倏地,门口一声巨响。
言喻心莫名的心口一跳,站在贺慈的桌子边,正准备放东西的手怔愣在半空,盯着门口忽然出现的一团大物,他默默放下手里给贺慈准备的药酒和纱布,往桌子后面躲了躲,试图让自己消失。
偏偏不知道谁长了一双好手,‘啪’的一声,摁开了教室门口的开关。
短短一瞬间,整个教室亮如白昼,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把试图躲藏的言喻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
言喻吞了吞口水,忽然有点心虚。
兴许是头顶的太过强烈,半晌,言喻才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他站在原地晃了片刻,才看清不远处红着眼睛的一堆人。
"言喻!"
这一声夹杂着不小的火气,吼的言喻脚下一软。
“莫生气莫生气…生气给魔鬼留后路!”
言喻看着不远处大步跨过来的陆宣,心想这玩意儿可能想打死他。
陆宣早上刚挨了老蒋一顿批,这会子一看言喻,那火气哪里还藏的住,大步跨到言喻面前,跟个土匪流氓一样,蹦着坐在人桌子上。
"还知道回来,"陆宣指着他放在自己桌子上的那本漫画书,急的话都说不利索,"什么,什么意思你,要走还打算自己偷偷摸摸的走!"
"把你这些东西拿回去!"宋默也被他气的不轻,"去了新的学校,发烧成那样,你看谁还背你去校医室!"
言喻看着眼眶发红的宋默,不敢做声,默默从兜里拿出卫生纸,递给宋默,把人往怀里抱了抱。
"宋小胖,别哭啊,言哥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还笑!"宋默狠狠瞪他一眼,不知道从兜里摸出个什么,塞进他怀里,"这是我们问高年级学长借的学习资料,我们几个连夜整理的。"
言喻双手接过那份沉重的爱,他就知道,他这群爸爸们永远是最靠谱的。
历泽明叹了一口气,"知道你和贺慈闹矛盾了,肯定拉不下脸找他补课,以后上课就别睡觉了,别辜负爸爸们的一片心意!"
听见贺慈的名字,言喻垂眸,没说话。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枚崭新的u盘,上面似乎还沾着他们的体温。
是温热的。
一群人蜂拥着围在言喻身边嘘寒问暖,谁也不知道那一扎啤酒是从谁兜里掏出来的,四五个人关了灯在教室里喝的天昏地暗。
叽叽喳喳地喊着,叫的名字都对不上人,说的话却已经到了互称‘陆总’‘历总’的程度,地上零零散散丢了一地的罐装瓶子,显然都已经喝高了。
边上的赵轻轻和高心怡真的是拦都拦不住。
"少喝点儿言言,喝又不能喝,还非要逞强,"赵轻轻把人从地上扶起来,目光触及到窗外一抹黑影时,吓得差些叫出来,直到借着对面教学楼的灯光看清了那人的脸。
过于锋利的下颌线,几乎没什么表情,带着一点点的凶意,很好辨认。
"慈哥?"赵轻轻看着怀里的言喻,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指指晕晕乎乎的言榆,"你有话对他说?"
贺慈敛着眸子,看着倚在赵轻轻身上一脸迷茫的言喻,默了片刻,点头。
言喻迷瞪遮着眼,"慈哥?什么慈哥?"
言喻晃着身子,扶着墙站起来,看着赵轻轻不断冲他眨眼,示意他往外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忍不住低嘀咕,"我跟你讲啊,那个李少杰一点都不好,你要好好学习,你才十七呢,你还小,谈什么恋爱。"
赵轻轻微微讶异,李少杰确实有给她表白过,可她从来也没有对谁说过,更不要说李少杰那个要面子的,更不会大嘴巴一样,到处说。
可是言喻是怎么知道的。
赵轻轻正思忖着,就感觉边上言喻站不稳似的,软塌塌的靠了过来,"你要不喜欢我,我可乖了,我长得也好看!"
话音刚落,周遭地气压瞬间降到了冰点,从窗外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赵轻轻吓得瞪圆了眼睛,死活不敢往外看。
"言言给你当爸爸!"言喻自豪的拍着胸口,“言言赚大钱,给你花!”
听着这话,赵轻轻总算是松了口气,也顾不得跟这小憋孙计较,"祖宗,你往窗外看看?"
"你就试试嘛!"言喻晃晃脑袋,往窗外看了眼,吓得一激灵,赶忙收回了视线,醉意都吓醒了一大半。
"妈呀,我做噩梦了。"
偏言喻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躲在教室墙后面,探出个小脑袋,偷偷睨着眼睛往窗外看,发现新大陆一般,对着赵轻轻惊讶道:"真的是贺慈诶。"
赵轻轻无奈点头。
言喻冲赵轻轻招招手,说悄悄话似的,"你知道吗,贺慈不喜欢我,过了言言这个村,言言在下个村也不等他!"
“他可喜欢陆宣了,你不知道吧?”
赵轻轻懵了,看了眼窗外的贺慈,对方的脸黑的一塌糊涂。
这和陆宣有个屁的关系。
"这我还真不知道。"
那言喻当然也苦恼啊,手肘撑在窗台上冥思,那头的陆宣已经闷头在桌子上睡着了,"看吧,天降小仙男就是打不过竹马,对吧?陆宣到底哪里比我好嘛,我还没举报他俩早恋呢,回头我就去老蒋那举报去!"
浅淡月光下,言喻微微蹙着眉头,脸被醉意熏的潮红,酒喝多了,口干舌燥地不停地吐着小舌头,像极了提拉米苏。
看的贺慈喉头一阵燥热。
"我要向前飞,我是等爱的玫瑰..."
言喻轻轻哼着,清冷的好像他就是那一朵快要凋零的玫瑰,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越发觉得这首歌就是给他写的,哼完了还长长叹一口气,全然以为这会儿是在梦里了。
完事了,对着窗外的贺慈,言喻拍了拍肚皮,想起今天那个使唤贺慈去拿颜料盘的,一瞬间又不开心了,耷拉着脸,问道:"能使唤你不?想尿尿。"
"出来。"贺慈说。
言喻‘唔’一声,作势就要爬上窗台跃过去,折腾了半天,却是连凳子也没踩上去,顿时就蔫儿了。
"我的妈,我出不来了!"言喻着急地冲贺慈伸着手,"救命啊慈酱!"
"快救救我!"
贺慈嘴角微微翘起,他有些日子,没听到言喻这么喊他了。
赵轻轻正想提醒言喻走后门,却见贺慈撑着言喻的胳肢窝,连抱带扛的把人从窗户弄了出去。
赵轻轻:“…”
"走。"贺慈看了眼言喻喝的撑的肚子,生怕他憋坏了,提醒他。
言喻赖在原地,怎么也不肯动。
"怎么?"贺慈垂眸,看见自己手腕上缠着一双莹白的手,眸色暗了暗,"要牵手?"
"不是,"言喻摇摇头,"我们的女儿还在里面呢,你也救救她,她会淹死的。"
贺慈一顿,目光落在窗户里面的赵轻轻身上,言喻大概把她当成了提拉米苏。
“没事没事,我淹不死!”
贺慈看着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赵轻轻,反手握住言喻清瘦的手腕,"明天,我把小黄带过来,行吗?"
“好吧,你说话算话。”
言喻这才被安抚,瞬间忘了自己刚刚认的亲,被人牵着去厕所,一路上还一直嫌弃个不停。
"小黄真的太土了,它叫提拉米苏!"
“你也土,我可洋气了,你还不喜欢我,你就是土!”
仗着在梦里,言喻胡作非为的紧,什么话也往外说。
“你上次在幽冥谷可烦了,又不喜欢我,还亲我,我还担心你看见陆宣和别人亲嘴,你难过呢!”
“我和陆宣?”贺慈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所以,你一直你觉得,我和陆宣在一起了?”
言喻越说越委屈,厕所都顾不得上了,巴巴瞅着头顶的黑着脸的贺慈,“贺娇娇,你试着喜欢喜欢我嘛,反正陆宣也亲别人了,我给你亲好不好?”
“我嘴巴可软了。”说着还撅着嘴给他看。
贺慈脚下一顿,垂眸,目光里一片混黑,看不清里面的情愫。
难怪言喻那几天会那样,原来一直以为,他和陆宣在一起了吗。
还是说,从一开始,言喻那些奇怪的举动,就是为了撮合他和陆宣。
可如果这样讲,言喻为什么还这么委屈?
贺慈想不通,难得沉着一张脸,吓得身边的言喻一下噤了声。
“到了,我扶你进去?”
言喻‘喔’一声,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厕所,虽然在梦里,还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哪有上厕所给别人扶鸟的啊。
话是这么说,该问的言喻还是一个不落。
“你给陆宣扶过鸟吗?”言喻一脸殷切地看着他,非要比出个好赖不行,“那他的鸟有我的大吗?”
“言喻!”
借着月光,言喻还是看不清贺慈的脸色,不过想着贺慈应该是害羞的生气了。
哎呀好烦,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言喻自个儿乖乖扶着墙进去,在厕所里晕晕乎乎站了十来分钟,放了水,出来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
诶,他刚才是怎么过来来着?
言喻打了个寒颤,寻思他真是服气自己了,在梦里也能迷路。
出了厕所门口,就直直奔着楼梯口走过去,他想起来了,他要去跟陆宣比一比谁的鸟更大!
“去哪?”
猛然被身后人拽住胳膊,拦住了去路,那人背着光,站在言喻身处的楼梯下方,完全被言喻遮住了光。
言喻低头,黑灯瞎火的,光是帽子就遮了大半张脸,他又站在楼梯上方,看的最清楚的就是那个帽檐。
这谁能看清。
言喻好声好气的给人说道:“大哥,我觉得大晚上拉拉扯扯不太好,你觉得呢?”
贺慈紧抿着唇,没说话,从衣兜里拿出一后沓五颜六色的便签,读给他听。
黑暗的环境里,他怎么可能看得清上面的字,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这些字条,他看了不止一遍。
“可爱不是长久之计,可爱言言是。”
“人海十万里,言言想要你。”
略带些磁性的嗓音从贺慈嘴里说出来,有些难以言喻的性感。
言喻听的有一瞬间的发懵。
“秋得嘛嘚!”
言喻食指撑着另一只手的掌心,示意他不要读了,这些纸他不是已经塞到了天台的地缝里吗?
“等等,不好意思啊,你哪位?”言喻弯腰,试图看清那顶帽子下面的人到底是何居心。
这人可能不是个好东西,言喻心想,他已经破产了,按理说应该没有什么能要挟他了,这人不辞劳苦的把他的心血挖出来,一定没藏着好心思!
贺慈的情话被戛然打断,言喻似乎连他的声音也没认出来,上了个厕所不该忘的全忘了。
贺慈垂着的眸色微变,抬起头,阖黑的眸子盯着他,“你的可望不可即,现在呢,想起来了?”
你的可望不可即…
话音刚落,言喻就哆嗦了一下。
这话他可没写在纸上啊!
他也就用这句话忽悠过许政一!
言喻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一边从兜里摸索着眼镜戴上,一边问:“冒昧问一下阁下和许政一是…”
话还没说完,就瞅着那张脸有些格外的熟悉。
下一秒。
他眼前恍若一道惊雷炸开,炸的言喻头脑发蒙。言喻觉得,他可能不太能接受这样的打击。
“贺…贺慈?”
天台上那个人…怎么会是贺慈?!
对了…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你的可望不可即?
在那一瞬间,言喻清晰的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仔细琢磨着可望不可即这几个字…这是要和他be吗?
“现…现在是什么意思呢?”言喻底气不足声音可不小,看着他手上那一厚沓自己写的情书,脸烧的不像话。
如果贺慈敢为了陆宣拒绝他,他就不承认!
死也不承认那是他写的东西!
在他的梦里,贺慈不允许这么硬气!
“现在认出我是谁了吗?”贺慈神色紧紧绷着,把言喻目光里的躲藏看得清楚,他显然没想到言喻会把这事忘的一干二净,甚至连他也没认出来,“做的时候胆大包天,现在没胆子认账?”
质问的话吓得言喻往回缩了缩脖子。
听听这语气,就差把言喻给生吞活剥了。言喻也从他这语气里,琢磨出点东西,何着就是来算账的呗。
那他怎么着也不能丢脸啊!
“打个比方,如果我说,我那天只是眼神不好,看错人了,”言喻看着贺慈越来越黑的脸,试探问道:“你会怎么样?”
贺慈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我会黑化。”
作者有话要说:言喻:让我看看谁的鸟大